一场雨后,夏日更显黏腻。蝉隐匿在树间此起彼伏地鸣叫,绵密如雨。
青龙寺前香客往来不绝,我真是热昏了头,忘了今天是十五,上香的正日子。遥遥地望着大雄宝殿,袅袅浓郁的烟尘裹着热气迎面而来,似人间烟火。
焚香烟影中我见了一个男子静静地站在大殿的一侧,墨色长衫,挺直的腰背,抬头望着大殿正中的佛像。我忽然很想知道他此时脸上会有怎样的神色。这时,男子转过头,目光落在某个不确定的远方。我心一惊,他竟是南宫云烈。
数年间,匆匆见过几面,只是恭敬施礼并无多言。武德十八年的南宫云烈早已是个成年男子,与生俱来的威仪,一身寻常装扮在人群中依然熠熠生辉。一时间我竟想不起他当年青涩的模样,而那样的云烈又何曾青涩过。与他面容肖似的雨乔呢?如今又该有怎生的眉目。“雨乔。”我试着念出这两个字,到底有些生疏了。
转身走进一条草木葳蕤的小径,路过药师殿不由地停下脚步,药师佛救世间众生一切病苦,渡苍生出生死轮回。多年学药,依旧是百无一用的公府小姐,也许我该进去焚香许愿,不求医治天下苍生,但求做个有用之人。
殿内有善女子虔悯地焚香祷告,我静静地停在外面,不忍心打扰。
女子起身,抬头。竟是姚黄小姐,她脸上还沉溺在刚才的思绪中,满目欢欣。
“秧歌。”姚黄不亲不疏的称呼,这个骄傲的女子。
“你可知,雨乔要回来了。”我的耳边是姚黄轻轻的雀跃的声音。然后,翩然与我错身而过。
原来如此,难怪云烈今天会在。大家今日竟不约而同地来到佛前,冥冥中是谁在指引着我们呢?
我望着佛像,佛只笑不语。
一份安心的感觉满满地填在心间,远行之人终于要归来了。
回到家中,我与父亲母亲提起雨乔之事,父亲认真问我是否很想念雨乔。我想了一下,然后点头,应该是想念的。父亲抚了一下我的头说道:“秧儿大了。”
父亲原是不喜在家谈论朝堂之事,今日由我提及雨乔这才提起另外的一些事来。
数日前,皇上就召父亲入宫谈雨乔归国之事,言下之意是要把当年流苏树下的戏言变成现实。而另一件事就是太子纳妃,皇后的主张是要立我为太子妃,于是皇后也同样把父亲召进了宫中。
父亲问我是否愿意入深宫,我摇头。
嫁给云烈早晚一天我们会相看两厌。我愿嫁给雨乔么?不排斥也不欢喜。或是嫁个长乐都中人们心中的好男儿,可他们都是我竹轩中的伙伴,幼时便已相识,举案齐眉容易,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天要生出意气难平的感叹。
我对父亲施礼,“请父亲替秧儿推却婚事,说秧儿生性顽劣,不通礼数,无才无德,又容颜有损,有碍天家威仪。”说得分为坚定。
父亲笑着点头,深深地望着我,“秧儿,曲家的孩子,未来皆由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