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歉意,吴知府特意在酒楼定了一桌。朱公子坐了客位,吴知府坐主位,苏册,吴世勋一旁作陪。那形貌猥琐之人竟也占了一位,大吃海饮。
登凤楼为全城最高,登临楼上,全城景色尽收眼底。
作为酒楼,登凤楼以鲈鱼驰名当地。光花样就有“七彩鲈鱼”、“芙蓉鲈鱼”、“菊花鲈鱼”、“麒麟鲈鱼”、“铁板鲈鱼”等等。尤其是“菊花鲈鱼”更是一绝,一上桌,鲜味扑鼻,人还未动筷子,早已馋涎欲滴。再看颜色,色泽金黄,朵朵挺俏,尝一口,酥香嫩鲜,入口绵软,回味不绝。
众人正吃当中,忽听隔壁一人大声说道:“没想到流沙帮也介入此事!”
一人哈哈大笑,声音甚是洪亮:“这件宝贝从我流沙帮海域飘来,胡大遂怎可袖手?”
唐其势皱了皱眉头,手下那人站起来说道:“隔壁都是熟人,公子但吃无妨!要不叫他们过来认识认识公子?”
唐其势道:“多结交些江湖朋友,甚好!甚好!有劳刘先生!”
苏册心想,原来那猥琐之人姓刘!听唐其势称呼他先生,似乎对他礼遇有加,应该也非泛泛之辈。
刘先生出去,只听隔壁洪亮的声音又道:“原来巨鲸门刘掌门就在隔壁,为何躲着不见,是不怕在下叨扰你一顿水酒?”
刘先生道:“知道胡帮主在此,小弟赶紧过来,不说区区一杯水酒,就是一桌子金银也不在话下。”
两人寒暄着,竟向这边走来。
苏册微觉诧异,起先以为刘先生不过是个看家护院的,没想到竟是名震江湖的巨鲸门掌门人。流沙帮跟巨鲸门都是海域霸主,各有船舶数十,手底下门徒上千,都是凶狠角色。他们做的是海运买卖,偶尔为盗,倒也不伤平民,有时打劫官船,只取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般不坏性命。官府睁只眼闭只眼,莫可奈何。
流沙帮帮主胡大遂穿一件粗布衣袍,腰里系着一条丝带,打扮不伦不类。他抱拳一礼,呵呵大笑,声震屋宇。
寒暄完毕,吴知府叫店小二添了双筷子,重新上几道菜,道:“胡帮主的朋友怎不过来同坐?”
胡大遂道:“他们跟刘掌门的弟子一块,就不来打搅了。”
唐其势道:“刚才听胡帮主说什么宝贝,可否告知?”
胡大遂道:“前几日分舵传来密报,说有一贼人偷走了丞相府的照玉夜光杯,搭上了我们的货船。我一路追踪,可惜追到这里,再也找不到影子。我们也是为了那五千两的赏银,没想到贼人滑溜,给他走脱了。”
刘先生道:“你可看清那贼人摸样?”
胡大遂道:“我等在岸上,想来个守株待兔,没想贼人奸猾,提前跳海逃走。只看到他身材矮小,面貌没看清楚。”
唐其势道:“他逃不了,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怕他不来。”
回到府里,吴知府暗暗心惊,这些人在他眼皮底下做了精心安排,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晓。还好唐其势并没追究他失职之罪,反而命他协助破案。苏册却是奇怪堂堂的巨鲸门怎么甘愿为朝廷效力。巨鲸门不是一直跟朝廷誓不两立吗?
这几年深受吴家父子恩惠,苏册常思报答,何不抓住这个大盗,亲手交给吴大人,也算稍有所偿。再说,自己身为捕快也分所当为。主意一定,他轻轻起床,推开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数年中研习白海飘留给他的秘笈,不但身轻如燕,耳聪目明,而且他的剑法已经步入高手境界。他深藏不露,轻易不与人动武。闲来会到登凤楼,登凤楼老板是个老头,六十多岁,瘦小精干,知道好多武林掌故,人称郝掌柜。他一来,好掌柜就会泡一壶好茶,一边饮茶一边聊些武林轶事。
江湖上的规矩,江湖上的门派,郝掌柜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些事他只说与苏册,苏册听他讲了,从不说给别人。有了客人郝掌柜赔笑上前,一副低三下四,但苏册清楚,郝掌柜会武功,并且还很高明。
郝掌柜是吴知府常客。吴知府款待上级同僚,就会写好菜单,管家拿了,送到登凤楼。不一会,郝掌柜会挑了菜盒,送上门来。他素来敬重吴知府为官清廉,每次都是亲自送了,从不假手酒楼伙计。他有个习惯,每次食盒之物都放在过道,摆的整整齐齐。因吴知府从来没把他当外人,他送来菜,就到后花园随便走走,看看花鸟。等客人席散,收拾了餐具,他一担挑了,心满意足地回酒楼去了。
郝掌柜是个谜一般的人物。
下山后第一次听到白海飘的名字就出自他的口中。
“想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白海飘,如今风流云散,已经十年不出江湖了!没有人知道他到了那里,他似乎已随云飘散了。哈哈!”他笑着,有点东倒西歪。似乎已经醉了。
“如今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物,据说武功深不可测。有人说他心狠手辣,但却无人知其面目。不但是因为他常戴着一副青铜面具,还因为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他的名字没人知道,都叫他幽冥王。‘阎王教你三更死,幽冥留人到五更!’”
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所不知的人物。
所以苏册要抓那个贼人,第一个就想到了郝掌柜。
夜已很深,街上悄无一人。苏册轻轻敲门。
“这么晚了,也不让人睡个好觉?”郝掌柜牢骚满腹。
苏册把白天酒楼中的事告诉郝掌柜,郝掌柜沉思不语。
“流沙派跟巨鲸门都介入此事,看来这贼人非同一般,你有把握抓住此人?”
“我尽力而为。只是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郝掌柜道:“既然那朱公子说已布下罗网,想必他们已经知道贼人下落,现在最好就是去探听他们的消息。”说到这里,他突然吹熄蜡烛,悄声道:“有人朝这里来了。”
外面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楼上瞧去,淡月星光下一人急速跑动,那人身材矮小,面貌看不清楚,只是不住喘气,显然受了重伤。在他身后,几十人紧追不舍。苏册仔细一瞧,竟然是刘先生、胡大遂等人。
胡大遂大喝一声,身子暴起,一下跃落在那人前头,稳稳站立。
那人回头站定,冷冷一笑,“没想到流沙帮跟巨鲸门都做了朝廷鹰犬!”
胡大遂道:“老子才不管朝廷不朝廷呢,老子惦记着赏银,徐空兆,快把‘照玉夜光杯’交出来,好留你个全尸!”
徐空兆道:“休想!”五指如钩,疾向胡大遂抓去。胡大遂闪身让过,身子突起,半空中一掌向他顶门拍去。这一掌自上而下,势沉力猛,徐空兆重伤之下闪避不及,慌忙变抓为掌,硬生生接了这一掌。
‘噗’地一声,徐空兆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几晃,慢慢站稳,他歪过头,道:“‘照玉夜光杯’乃幽冥王心爱之物,这次本想完璧归赵。胡大遂,你若是把夜光杯送给幽冥王,他会给你万两黄金,你们若是杀了我,幽冥王绝不会放过你们!”
他这番言语说得声色俱厉,众人一听幽冥王三字,无不毛骨悚然,流沙帮,巨鲸门弟子吓得连连后退,四顾张望,只怕幽冥王突然现身。
苏册心想,这幽冥王是谁?竟如此了得!让这些江湖草莽一听名字就魂飞魄散。不由又是好奇又是心惊。
胡大遂额头冷汗涔涔,他呆立片刻,说道:“刘掌门,夜光杯既然是幽冥王的东西,我们就放过他吧?”
刘属起强作镇定:“怕什么?杀了他,幽冥王怎会知道?”
胡大遂霍然道:“不能杀,幽冥王曾有恩与我,我不能不还这个人情。再说,徐空兆是蜘蛛教坛主,我们也要顾及陆爽的面子。”
刘属起冷笑道:“蜘蛛教陆爽,你怕他我却不怕。人你不杀,我杀!”
刘属起装着胆子,手中鬼头刀一扬,一片寒光洒向徐空兆。
“刘属起,我看你是甘心做朝廷鹰犬!”胡大遂说着,抖出八宝流星锤,一招“劈山救母”望刘属起当头盖去。这一招从华山派剑法化出,取自杨二郎劈山救母的故事。原是华山派剑法法中最为凌厉的一招,被胡大遂用在他的流星锤上,更增妙用。
刘属起不敢硬接,往后一跳,说道:“胡大遂,你是要跟朝廷作对了?”
胡大遂道:“他奶奶的,老子管它狗屁朝廷,幽冥王救过我,只要是跟他有关,老子就管定了!”
这时落在后面的一队官兵赶到,刘属起见来了援军,信心大增,他挥手命令官兵拿下徐空兆及流沙帮众人。
官兵不知深浅,呼啦啦冲杀上去。胡大遂抡开流星锤,“噗噗”两声,一对官兵脑门碎裂,接着劈手夺过一把长枪,反手一刺,正中一兵士心窝,鲜血四溅。其他官兵被他神威一震,连连退却。
刘属起见官兵脓包,怒火中烧,抄起鬼头刀,一个虎步跳进场子,鬼头刀带着呼呼风声,携雷霆之势,刷刷两刀砍翻两名流沙派弟子,大叫一声,“今日杀贼者赏银十两。”
胡大遂一见,大骂:“他奶奶的,姓刘的,你敢杀我弟子!”撇下众士兵来取刘属起。
刘属起不敢大意,鬼头刀舞得风雨不透,他只守不攻,以逸待劳。胡大遂暴喝连连,八宝流星锤快若闪电,势若猛虎,一招未完,次招又到,招式绵绵不绝,却是以攻为守。
苏册瞧得热血沸腾,真想冲上去比划比划。他将所学剑招与场中两人的武功暗暗印证,想象自己去破解他们的每招每式,这一比较高下立判,心中若闪电划过,一片灵光,秘笈上的剑法在脑中一一走过,若仙人独舞,舒曼清雅。
郝掌柜却独坐一旁,不理不睬。
交战中刘属起回头一瞧,徐空兆早已踪影全无,地上留下一滩黑血,不由大吃一惊。这一来心神错乱,胡大遂趁机双锤攻到,刘属起慌忙格挡,蓦然间觉小腹一痛,却被胡大遂的拐子脚踢中,一跤跌倒。
胡大遂也发觉徐空兆逃走,他一脚凑效,立刻大喊:“风紧,扯呼!”杀出一条重围,奔南门而去。
刘属起见徐空兆逃脱,胡大遂反出,怒气勃发,举起鬼头刀狠狠对准一块大石砍去,“当”地一声,火花四溅,大石被劈成两半。
“立刻往四门派精兵增援,我要他们插翅难飞!”
徐空兆逃跑,苏册第一个发现。他从楼上轻轻跃下,悄悄尾随。
徐空兆虽然受了重伤,仍然身法极快,左拐右拐,突然窜入一个深巷子。苏册跟在身后,不疾不徐,只等待机会抓人。
巷子曲折幽晦,两旁墙角高大,遮住星光,一时乌黑一片。
就在这乌黑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一个黑衣人鬼魅一般,长发萧然。
苏册一惊,急忙躲避,那只手竟也如影随形,每次似乎都能料敌人机先,他躲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眼看身后就是高墙,退无可退,苏册横切一掌,掌到中途,那人竟抓到肩头,他变掌为指,指尖溢满真气,径自向黑衣人手腕点去。
黑衣人沉腕回臂,身子急转间轻飘飘拍出一掌。
这一掌掌势飘忽,如漫天花雨纷飞。
苏册以指为剑,使出白海飘独创的“剑法击穴”,指尖贯注真气,一指复一指,指指连环,他上下纵跃,步法轻灵,竟是越斗越顺手,越战越轻松。
斗了几十招,黑衣人见难以取胜,左脚一点砖墙,这一借力,身子跃上墙头,他在墙上略一回顾,大鸟一般掠空而去。
苏册找遍巷子,哪里还有徐空兆的影子,只得悻悻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