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伸手擦拭慧心腮上的泪水,自己的脸颊上的泪珠却也大滴大滴的滚落,她说:“慧心,你要保重。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慧心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初来民国的日子。那些日子惶恐孤独,又深知历史发展趋势,一直活得茫然无措。直到多年后遇到桐未,心中才渐渐生出些底气,现在那种感觉便又回来了。
哽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攥着她的手臂。那边船已经要开了,发出沉闷的鸣笛声,白芍不舍的放开她的手。
“慧心,我真的要走了。再见。”
慧心将身边的箱子递给她,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嘴角动了动,轻轻道:“保重。”
白芍视线眺望出去,望进纷流涌动的人潮,望向海天之外,似一直望进嘈杂的红尘中。瞳孔中一片空空,至始没有出现那个人的影子。人流一刹变得这样安静,一切响动都与她无关,由心只是静寂的。
她想起那个晨光四合的早晨,她远远的看着他痛哭得像个孩子。她仿似看到了涓红的血液从他的五脏六腑中溢出,染了他一身,阳光下一照,无比凄离的颜色。她微微惊怔,竟从不知道这样的男子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那时她便该想到,他的心已经碎了,随着血液喷涌而出,所有的热情也都在那个早上随着身体中的血液流尽流干。那个男人……再不会爱了。
原本沉缓的脚步加快,轮廓渡了一抹决绝之色。她不是莫桐未,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无法将他的心拼结完全。如此,莫不如就让这一江春水将自己吞埋殆尽。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
船离开了,白芍也离开了。没人会知道她能走多远,只是这一刻,却是在眼瞳内彻底消失了。
慧心收回目视远方的神思,再回头,歇斯底里的哭起来。那一声的哭喊太多悲怆且撕心裂肺,以至于很多年之后,仍旧有人记得……某个早晨的渡口,一个尼姑抱痛哭着踉跄的奔向一个全身染血的男子,那男子的眉目真是清澈好看,尽管沾了狰狞的血迹仍旧掩不住的干净颜色。
他立在晨光中的身姿微微摇晃几许,终像秋风中凋零的一片枯叶,一头栽进尼姑的怀里。男子嘴型张开,想要喊出一个人的名字,却当即吐出一口血来,将原本漆黑的水泥路面染成妖娆的色彩。尼姑哭得十分伤心,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来,抱着他微微摇晃,意欲唤醒他逐渐迷离的意识神思,有人揣测那是他的母亲。不过男子身中数枪,生命的迹象已经十分微弱。再顾不得尼姑拼命的留唤声,微微瞌了眉目,眼见就要睡去。胸膛上几个洞还在不停的向外涌血,一身戎装被图染得面目模糊不可辩。明眼人细瞧了,不禁一怔,惶恐道:“那男子是临安军的副官,林子成。”
转眼间渡口纷乱起来,大队的临安军警卫涌过来。快速将人抬上车送往医院,另一些人处理现场之后,跟着撤离。
慧心怔怔的坐在地上,僵麻得不能动弹。地面那样冷,欺得她的骨血都疼。怀里空了之后,有呼呼的冷风吹进来,就连心里都趟过了股股的过堂风。她忽然想起白芍屡屡回首的眼神,即使风吹乱了发,仍旧摭不出的期盼神色。她知道她在等一个人,那个人终于来了,却在半路上糟到了日本人的伏击,身中数枪。撑着最后一口气赶过来,宿命仍是让他们错开。阴阳相隔,这一错开,便是永远的错开了。
过后她常常在想,是白芍走得太早,还是林子成来得太晚?那个男人终没有说出一个字就离开了,就连一个“白芍”的名字都被他唤得残缺不全。她便是在想,他来这里终究是为了什么?送她?还是挽留她?可是没有人知道。并且再无人知晓。
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这世上便注定再无人知晓。
莫公馆举行葬礼将林子成厚葬,整个事宜由莫三少的贴身侍官许放一手操办。届时莫凌晨已经沉默几日没有出房间了,下人不敢去打扰,军中小事许放便也不拿出来打扰他,能处理的就都处理了。
这个夜晚十分晴朗,满天的繁星密密实实的连排在一起,让这个夜晚看起来那样璀璨。
莫凌晨已经在院子里站得有些时候,林子成出来看了几次。最后还是出来劝阻:“三少,还是去厅里坐吧,夜里的风还是凉。”
男子点燃一支烟,却没有动,半晌,淡淡问他:“你说,如果林子成去了幽冥之境,见到他的父母家人,知道那天那家茶馆是我打着日本人的名义炸掉的,他会不会恨我?”
许放立在风中侧首细瞧男子的轮廓,这一刻他竟然泛起酸涩,十分想念曾经的七少。这两个男子凭心而论真是有些像,曾经多少个画面场景,风倾宇也是以这样的忧伤神色同他讲话。视线微然一调,肯诚道:“三少放心,林副官是个明理之人,他定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如果当日不炸掉茶馆,以段星的性情为人他一定还会去投靠日本人的。到时他们段家会落得天理不容,林副官最后同家人的关系命运也将更加痛苦难堪,难以收场。而且,就算我们不这样做,日本人也是不会放过他们。倒不如像三少说得那样,用日本人的仇恨将林副官留在军中,这必竟是使他留下来不颓废的一种动力。只是谁会想到有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