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弑来说现在的一切似乎都发生的太过顺利，顺利到让他不能相信。白天他坐在霍卫国曾经用过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整个北京城的风景，这个城市就像是在李弑脚边丛生的植物，它灰色的藤蔓不停地蔓延不停地伸向更远的远方。林立的高楼中有一些还只是灰色的光秃秃的房胚，但是它们伫立在城市的边缘像是开疆扩土的战士。
“李总，这是董事会通过的方案，需要您来签一下字。”穿着黑色套装脸上抹着淡妆的女秘书踩着玲珑的高跟鞋走到李弑的身后。李弑已经习惯了被人称为李总，虽然他的年纪还没有那个女秘书大但是他还是老成的点一下头示意她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时间过得真快，我现在甚至想不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是在干什么，或许是在攻克一道又一道物理题吧。”说到这里李弑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不久前我还是一个为高考奋战的学生，半年后的我却像是青蛙变王子一样拥有了这些。”他左手摸着桌角上用来装饰的金牛。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我是应该醒来还是继续梦下去？”
窗外的天空是阴沉的，初冬的北京开始吹带着寒气的风，呼呼啦啦的，和马路上的车流一样冷漠。
晚上在酒吧二楼的隔间里李弑站在霍可身边，他的一双眼睛不停扫视屋里坐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空调里吹出暖暖的空气，流动的气流掀起李弑额前的刘海儿。
“这个月我们要适量的减少被警察注意的次数，所以在一些方面我们要稍微的低调一点，就当时给自己放个假。还有，我听说这几天有一些越南人带着****来到北京，不管他们是卖给毒枭还是要自己进行散卖我们都要把他们赶出去，先是抓起来打一顿然后交给警察，听懂了吧。”李弑还是穿着白天的西装，但是脸上却不像白天时那样的安静，略微昏暗的光下面是他薄怒的脸。
“要是他们毒品的买家是我们的人怎么办？”
李弑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张四十几岁男人的脸，李弑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从来就不在意这些下线叫什么，但是他能感到这个房间里面还是有些人是不愿意服从他的指令，毕竟他们在霍卫国手下混了几十年可是最后却要听一个二十岁小子的差遣。
“从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们的人。”语气平静但是充满了决绝。
“从一开始我外公就规定不准和越南人有接触，难道你忘了吗？还是说那个其实买家是你？”
“那个人当然不是我但是我知道是谁。”那个男人冷笑，他的表情越来越让李弑感到恶心了“他就是那个新来的，就是现在你身边的那位，他好像是叫什么杨不离吧。”
杨不离表情淡定，幽幽的从口中说出两个字“放屁。”
“臭小子！你说什么？”
李弑转头看向身边的霍可，霍可此时正在悠闲地抽烟，她低着头看着红亮的烟头，似乎对现在发生的不感到意外。一开始这些下线都是听从霍可的命令，他们就是霍家伸进黑夜里的触手，通过他们控制整个黑暗。但是现在霍可明显是不愿就这样顺从的按照霍卫国的遗愿把所有的一切白白的给李弑，她想让李弑难堪甚至是在她面前认输。
“他是不会碰毒品的。”李弑揉了一下眼角。
“我的手下亲眼看见的，难不成他们会骗我？”
“不是他们骗你而是你心甘情愿被骗，因为杨不离是今天才回到北京的，我猜在座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他手臂上绑的是什么。”
杨不离的大臂上绷着一块黑纱巾，上面写着一个醒目的白字；孝。
那个男人哑口，不服气的闭上了嘴可眼睛还是朝霍可的位置看过去。
“现在怎么办？”那个眼神像是在问霍可，但是霍可却始终没有去看他。
场面陷入了寂静，直到霍可按灭了烟头笑着站起来。
“今天就先这样吧，大家回去按着吩咐做。”
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或许她曾经是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李弑已经能闻到空气中挑衅般的火药味，现在这里所有的下线中整体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站在霍可的立场上想要一步步的夺回对黑夜的统治权，另一派就是观望时局，对于他们来说黑夜由谁统治都一样他们都不会受到损失。
对于霍可来说这个霍卫国所留下来的黑夜集团是她唯一可以争夺的遗产。
李弑和自己的司机说了几句之后司机就开着银色的宝马车先走了，只剩下李弑和杨不离。两个人同样是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缓慢的迈开脚步享受这个宁静夜晚的霓虹。
“怎么今天不坐车回去了？”
“你还好吧？”李弑把手放在杨不离离他较远的那个肩膀上。
杨不离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笑了一下然后拿掉肩膀上的手。
“我能有什么问题，我奶奶七十多岁了，已经很长寿了，我想她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杨不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这么的伤心，真的，我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掉眼泪。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尝过眼泪的味道了，现在才想起来它是咸的。”
街边，两个人的影子不停地被来回的灯光玩弄，一会儿是驶过的车灯，一会儿是闪烁的霓虹，两个孤单的影子不停地晃动然后淡了又浓。
“大约在十几年前吧，我是一个被抛弃的人，幼小的我被父母当作是累赘踢来踢去。那个时候要不是爷爷和奶奶收留我就真的没有现在的我了，但是我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个工具，是个实现他们未实现的梦想的工具。爷爷个校长，奶奶是个老教师但是经历了文革的他们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他们希望我能得到，于是不管我的想法把我厌恶的一切强加给我。”杨不离加快了脚步走到李弑的前面，他的右手张开手把拇指和中指放在太阳穴上，过去痛苦的回忆总是会让人感到头痛。
李弑看着面前那个不同于往日一样高大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当我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或是做什么事情让他们感到失望生气，他们会打骂我然后对着别人说我该打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变好。到了最后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但这是真的吗？李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走上之前我所走的那条路吗，我打架不是因为我是个暴力狂而是我真的需要发泄，需要找个人向他表示我对命运的恨意。”
“我会长大，身上的肌肉会隆起，手臂上的力量会增长，所有的这些都告诉我，我不能再逆来顺受，我想要反抗，我想要那种我渴望的生活。于是在我初三的那年我辍学了，我离家出走了，我找到几个朋友开了一家烧烤店算是在这个社会上自立门户了。”
李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说算了吧。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回忆是改变不了过去的。”
但是杨不离根本没有理他的话茬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我还记得在我离开家的那天我奶奶对我说的话，她对我说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最后她还加了一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
杨不离低着头，寒冷的风吹动他的眉毛，他的话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因为充满了恨意而如同灌铅般的沉重。
“你和你那死爹死妈一样！”
“呵呵。”杨不离表情冷漠的干笑。
他的笑声没有因为被空旷街道而变小反而是更大了，就像是一根极具穿透力的箭矢。
“我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
“说这些干什么，来换取你的同情？就算我和你说不要你同情我你也不会照我说的做，同情是一种极易泛滥的情感。”杨不离用左手斜着捂住了整个额头还有左眼。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变弱了，想要找个人去同情自己。”
李弑跨了几步走到杨不离的面前。
“杨不离，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个抱着过去生活的人我就不会带着你来到这里。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现在的你做什么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忘记过去珍惜现在。你的过去不应该是你恨意的温床而应该是你力量的源泉。记住，不管是对别人还是自己，仇恨能带来的只有痛苦。”
松开了抓紧的衣领后杨不离又向前走了几步，四周因为寒冷而没有一个行人。
“我不是仇恨别人，我只是恨我自己，也许如果我不出生就不会有之后的痛苦和无奈。”
李弑走向他还想和他说什么但是被他拦下了。
“我先走了，我答应蒲瑶瑶今天晚上和她一起吃饭的。”杨不离伸出手叫了一辆的士消失在北京排着长龙的车流里。
我们都是一群带着悲剧出生的孩子，但是我们还有机会去争取人生的美好结局。
因为我们都是开拓者，命中注定要用青春去开拓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没有亮灯，看来瑶瑶还没有回来。”高层居民楼下面杨不离看着自家的阳台。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了，电梯间里没有半个人影，里面的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坏掉了也没来得及去修理，所以整个楼道都陷入了不见五指的黑暗。
电梯里的灯光顺着两扇不锈钢门的门缝漏了出来，黄色的光刺穿了这里的黑暗然后打在杨不离左袖上的黑纱巾。
电梯里走出了一个人，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样子。他擦着杨不离的肩膀走出电梯最后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消失在合拢的黑暗中。
随着杨不离一声接着一声的脚步声，楼道里的声控灯默契的亮起或是熄灭。他打开自己的家门，里面也是一样的安静和黑暗。换了鞋脱下外套走进卧室，杨不离很轻松的就在床上找到了已经轻轻睡着的蒲瑶瑶。
窗帘被拉得死死地，整个卧室里面没有一丝光亮，杨不离听着蒲瑶瑶轻微的呼吸声，他俯下身想要轻吻一下她的额头但嘴唇碰到的却是丝滑的头发。
“哈哈。”蒲瑶瑶忍不住轻笑然后抓过杨不离的手用力的把他拉到床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蒲瑶瑶抱着杨不离的一只胳膊把脸贴在上面。
“那个时候你还在上课，再说公司里面还有一个会议。”
“哦。”黑暗中蒲瑶瑶有些慌乱，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脸贴着的东西是用布做的孝带。
“你还好吧，不要太伤心了。”之前准备用来安慰的话现在却说不出一句了，蒲瑶瑶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好没用。
“没关系的，不管经历了什么我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对了，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在上来的时候碰到他了，他的身上有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刚刚我在进门的时候在客厅也闻到这种味道。”
“你不会以为我做了什么坏事吧？”蒲瑶瑶把自己的左手放在杨不离的胸口，厚实的肌肉不停的把温暖传递到她的手心。
“那到不至于，因为你是不会傻到在家里做坏事的。但是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把一个男人领到家里来。”
“这是个秘密。”
“好吧，既然是秘密我就不问了，我只是希望你的这个秘密不要让我生气就好了。我先去洗澡然后早点睡觉，这几天真的是有够忙。”杨不离说完就起身向浴室走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蒲瑶瑶，浴室陡然亮起的灯映亮了她的脸，仅用了一秒钟她就拭去了眼角潮湿的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