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霜天的同学从来就没有注意过这个特立独行上课时总是坐在角落里的人，他们的班长甚至在聚会的时候都忘记通知他，所以当韩霜天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没有人感到惊讶，因为没有人察觉。
两年的时间韩霜天所经历的一些事让他决定低调的活下去，也许在他刚上大学所看到漫天的烟火的时候决定的，他觉得烟火美丽而且招摇但是却只有明丽的一瞬间。从那以后韩霜天身上的白衬衫所反射的就不仅仅是全部的阳光还有人们对他应有的目光，从那以后他一个人出现在每一个他想要出现的地方。
天空还是阴郁的但是没有下雨，空气吸满了湿气变成一面面冰冷的墙。
张月晨从人行道旁的草丛跳出来站在韩霜天面前。
“你怎么来了？”
“一起去吃饭吧，我今天特意过来的，以前从来没有机会和你单独吃饭。”
从韩霜天身边走过去的同学向他投来惊讶的表情，他们的视线从韩霜天僵硬的脸上转移到韩霜天面前像郁金香一样靓丽的女孩。
“看来这个家伙还真是个内热青年，别看他平时像个透明人一样但是你看他身边的那个女的，还真是正点呀。”
“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美女都是怎样想的。算了走吧，就你这德性没戏了，人家韩霜天怎么也算是个沉默的帅哥，你呢？”
韩霜天看着张月晨白皙娇嫩的脸庞。
“张月晨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热爱学习的安静女生，但是现在看来你变得开朗多了。”
张月晨抬着头眨着自己的大眼睛。
“你喜欢哪种？”
“我不知道，你喜欢哪样的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在想笑的时候笑，努力做最开心的自己，你不像我一样曾经经历了一段在完全黑暗中度过的日子。如果你经历了你就会像我这样享受生活中的一切。”
两个人慢慢的走着说着或有或无的话题，韩霜天在张月晨面前变得自然渐渐回到高中时那个棱角分明却又幽默的人。韩霜天把看向张月晨的视线移到自己的前方，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身体石化般的凝固。
陈筝就在前方十米以外的地方，韩霜天能感觉她视线的尖锐。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两个人在视线相遇的那个瞬间都是这样想的。
韩霜天想要拉开和张月晨的距离可是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张月晨已经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现在韩霜天明白了，为什么言情小说里面的女配角被男主角抛弃以后总是会说。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现在韩霜天真切的感到自己不是个东西，或者干脆不存在该多好。不存在就可以不去面对所有的难题。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陈筝已经走到面前，韩霜天在竭力避开她的视线。
“吃饭去。”张月晨的回答像是针锋相对的宣战，但是她的脸却还是沉静的。
“你是谁？”陈筝新剪的短发在冬日的微风中摆动，她的眼睛也因为逆着风而轻轻合拢。
“我是她的高中同学，你呢？”和陈筝不同的是张月晨的刘海儿是向前飘起，她的眼睛看着陈筝然后用余光打量陈筝的全身。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我整好想找几个韩霜天以前的同学和他聚一聚呢，他这个人就是活得太孤独了。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陈筝，我是韩霜天的女朋友。”
“我叫张月晨。”话中没有隐忍和哀伤，恰恰相反她的脸上是挑衅一般的笑容。
韩霜天知道在张月晨看到陈筝的瞬间自己之前的谎言就已经败露。
“这一切都不对劲，我真的希望这是我做的一场梦，等到黎明来临时我会醒来然后准备好一切去上学，继续我最喜欢的高中生活。”这只是此刻韩霜天心中一个可笑的心愿。
“正好，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陈筝提议。
“可是韩霜天刚才已经答应和我一起单独吃饭了。”
陈筝向韩霜天望去，像是在询问。
韩霜天直了一下腰板，他把两只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他转过身冬风中阵阵带着寒冷的气流沿着他身体的轮廓流动，没有一句话，沉默的离开。
他身后的两个女孩都明白他的意思，她们互相看了一眼。
“那么我们去吃饭吧。”陈筝继续自己的提议。
学校旁边的餐馆大多数的规模都是很小的，而且第一眼总是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就比如学校正门那家卖包子的店铺，墙上满是灰褐色的污渍，站在外面的人都能闻到里面长年累月的油烟味。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们的生意仍然红火，毕竟他们卖的包子是白色的，并且里面没有油烟味，其实他们的顾客知道这家店铺的卫生有问题但是他们还是去买，不是因为这里的包子是多么的美味而是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附近只有这一家包子铺如果你想吃包子就必须来这里，所以说有些时候人们做出的选择不是因为他们愿意而是他们别无选择。
陈筝和张月晨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才找到一家两个人都看得上眼的地方，而当两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话，当两个人看到自己认为不错的饭店的时候也没有说话，因为怕对方拒绝然后对这家店铺进行贬低进而含沙射影到自己身上。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小小的韩式餐馆，这是一家真正意义上的韩式餐馆因为这是几个韩国学生一起开的，餐馆里面的装饰和摆设也全都是电影里电视剧里的韩式风格，墙壁上是清新的淡黄色，到处都是暖色调的图案，小巧玲珑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株嫩绿色的植物，花盆里原本应该暴露出来的黑色泥土也被人用浅蓝色的人工鹅卵石细心的铺上。
“冷吗？”女服务员也是韩国人，她操着勉强听得懂的汉语想与这两个女孩打招呼。
陈筝摘下墨镜，无声的接过菜单把尴尬的女服务员扔到一边。
“不冷，谢谢。”张月晨拿过来另一份菜单。
点完菜，两个人对望了一下。
突然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张月晨的笑还留在自己的嘴角。
“其实我们不必这样，我们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陈筝。”
“我叫张月晨。”张月晨收住了笑容然后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你和韩霜天认识多久了？”问这句话的时候张月晨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视线越过陈筝的头顶落在她背后的一个小巧的风铃上。
“很久，自从他的父母搬到我家对面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少言寡语的小男孩，谈不上可爱也谈不上聪明，但是那个时候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他，除了我。然后我们上了同一所学校，我从那时起总是找他的麻烦，各种各样的麻烦，比如把他的衣服撕掉，把他刚刚写完的作业涂花，从小学一直到高中。”
“你呢，你是怎么认识韩霜天的？”服务员把两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放到两个人面前，这次陈筝对着服务员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算是说了谢谢。
“高三的时候我是他在一中的第一个同桌。那个时候他可是个风雨人物，和所有的老师作对，成绩从来都是排在前面尽管他的努力程度比不上我们班上的任何一个人。”
“等等。你是不是曾经给韩霜天打过电话让他早点去上学。”陈筝打断了张月晨。
张月晨做出一副很努力去想的样子。
“好像有这么回事，但是我记得是一个女生接的，说是他的同室女友，当时我还很生气因为韩霜天和我说他不打算交女朋友。”张月晨说到这里突然住嘴，她发现她不小心把自己年少时的少女情节说了出来。
陈筝当然没有遗落掉这个细节但是她微微一笑就把这一段略过了。
“我就是他的同室女友。”
“原来你们两个从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张月晨低下头，既像是认错又像是认输。
“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总是给韩霜天找各种各样的麻烦，其中就包括这件事。”陈筝说着说着把话锋一转开始问张月晨别的事情。
“张月晨，你认为韩霜天是怎样一个人？”
这个时候之前两个人点的东西已经上来了，紫菜汤，蛋包饭还有寿司摆在她们的面前。等到那个女务员笑着走开时陈筝和张月晨各自拿起面前的钢制勺子开始吃饭。
“我说不太清，但是我觉得他是那种能为了爱情而义无反顾的人，之前我见识了他和我们数学老师女儿的爱情，那个时候我真正见识了他的勇敢和决绝。”张月晨明显忽略了她在韩霜天和蒲瑶瑶之间作梗的情节。
头顶上暖黄色的灯光懒洋洋的打在墙上这时陈筝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墙上的图案，那是一朵雏菊花，没有绿色的花梗和花萼只有被人用淡黄色描绘出的花瓣，画画的人还在花朵下面零落了几笔仿佛是几片掉下的花瓣。
陈筝把嚼碎的寿司咽下去，然后抬起目光看着此时静静咀嚼的张月晨，等到张月晨察觉她的视线抬起头时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你看过《雏菊》吗？一部韩国的电影，金喜善和郑宇盛演的，是一部挺文艺挺唯美的电影。”
“韩霜天最喜欢那部电影了。”陈筝很认真的说完之后继续低下头去夹盘子里的寿司。
“你们两个在一起看过吗？”
“没有，他从来不会和我看电影。后来我自己一个人看了那部电影，是不错，你也应该试一试。我觉得现在的我们三个很像电影里的那三个人，画家，警察和杀手。”
张月晨皱眉不知道陈筝在说些什么。
“算了，快吃吧，今天我们应该把韩霜天整得够呛，虽然现在我名义上是他的女朋友但是为什么对于你的出现我没有感到生气？我想也许是我喜欢上你了吧，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
张月晨听不太懂这句话，除了不安的傻笑外不知道该做什么。
窗外人行道上的行人随着中午变成下午也渐渐稀少了，马路上的车流也像是疲劳了一样停止了忙碌，繁忙终于被安逸打败把这个下午慢慢拉进安宁之中。
“天空是蓝色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最广阔的地方要被那种忧郁的颜色充斥？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值得忧郁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让天空被沾染。”韩霜天的画板靠着窗户放着而他自己则坐在一把没有靠背的椅子上一手拿着画笔。面对着画纸韩霜天没有愁眉苦脸而是一脸的豁达，只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调色板时会感到迷茫。
开门的声音虽然轻微但还是传到韩霜天的耳朵里，他用力的甩了甩头想要摆脱脑海中无用的想法，他把画板从画架上拿下来小心翼翼的放进床下把窗台上凌乱散落的颜料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等做完这些事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躺在床上望着早已看腻了的天棚。
当人的视觉因为受损而减弱时人的其他感官是会增强的，所以说一般情况下神是不会弃人于不顾的。韩霜天听着张月晨的脚步靠近最后停在门外，他能感觉到张月晨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仿佛是在犹豫，仿佛是在给韩霜天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
“还是坦白吧，在谎言中度过的日子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韩霜天已经决定只要张月晨问起他就会和盘托出，不管张月晨的反应怎样他都会接受所有的结果。
但是敲门的声音没有响起来，轻轻的脚步声像是小巧的凿子每响一下都像是在韩霜天的心上敲一下。
张月晨从韩霜天的门前离开后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已经落满灰尘的电脑连上前几天才装好的网线，点开播放器搜索那部叫做《雏菊》的电影。将近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张月晨用手背擦掉眼角最后潮湿的泪痕，最后的一个场景是电影中命运交织在一起的三个人回到电影开始时相遇的那个屋檐下，杀手手中的雏菊花淋着屋檐滴下来的雨水，娇艳的让人窒息。
张月晨摸出手机拨通今天陈筝给她的那个手机号，等到第四声提示音之后陈筝语气含混的接起了电话。
“陈筝，如果让你选你是当《雏菊》里的那个警察还是杀手？”
“杀手。”陈筝的回答简洁短促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一样。
“那还真是遗憾因为我也想当那个杀手。”张月晨含泪的眼角竟然扬起了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