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早上遗留下来的晨雾已经完全散去，越南二月的阳光有些灼人。春天本来是一个草长莺飞花香四溢的时节，但是现在浪漫的一切都被人忽略了，他们关注的只是前方的枪声和后方的呼声。
霍卫国怒气冲冲的走在前面，他的身后是整个七连，虽然只是零零散散的三十几个人。师部外的警卫把霍卫国拦下来却被霍卫国狠狠地揍了一拳，警卫捂着脸大叫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师部里面的其他警卫听到声音也端着枪跑了出来，其中一个把枪口指着霍卫国的额头。
冰冷的枪口，霍卫国能看到里面一圈一圈闪着光的膛线。
霍卫国向前走，额头用力的顶在枪口上把警卫不停地逼退。
“霍卫国，你想干什么！”师长走出来，身后跟着副官和参谋。
“我想干什么？你好好用你的膝盖想一想！今天早上我接到命令说把我们七连作为补充兵员合并到九连里，那我问你，我们七连的番号怎么办？我那些死在越南的战士怎么办？”
师部里面是一派忙碌的景象，攻击受阻，补给线也被切断，就在刚刚许世友将军还打来电话训斥他，但是他除了说保证完成任务以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越南是一个泥潭，先是困住了美国人，然后又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
“这是命令，是军人就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霍卫国，你现在最好带着你的人去九连报到，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别以外你们七连成绩好你这个当连长的就能嚣张，也不看看你有多少斤两。霍卫国你怎么也是一个老兵了，军令如山你懂不懂！真是反了你了！”师长一脚踢在霍卫国的大腿上，这一脚力量很大但是霍卫国站在那里像山一样动都没动。
“军令如山是吧？当初是你让我们坐上那该死的装甲车的，是你下令把我们绑在那上面的，然后呢，我的战士还有五连的战友被打成了肉酱。现在我们七连伤亡惨重你就要把我们缩编，还对我说什么军令如山。”霍卫国低下头然后轻轻摇动，戏谑的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突然他拔出枪指着师长，穿着整齐军装的师长甚至感觉到自己眉心被枪口对着的位置传来的冰冷感觉，仿佛霍卫国的子弹已经出膛以高速的旋转向他的头骨里钻。
这个举动引爆了气氛，副官和参谋纷纷举枪大喊着放下枪而他们对面的七连也是同样剑拔弩张的对着霍卫国面前的人。
“七连里的每一个士兵在来到七连的时候我就和他们说，在这里一个人的荣耀只属于他一个人，而七连的荣耀则属于我们的每一个人。但是在你要把我们的番号取消，让我们曾经为七连所做的一切白费？我可以答应，我的士兵能答应吗？活着的人能答应，死去的人能答应吗？”霍卫国的泪水已经从眼角流下来然后流进他绿色的军装。
“霍卫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一开始的冰冷感觉已经消失，师长面对枪口变得面不改色，虽然他还是不确定霍卫国会不会开枪，但是现在他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我清楚的很，我在为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做出最大的努力。”
“你口口声声说你们七连，但是现在你们剩下的人数连一个排都不到。”
“只要你保住我们的番号我就能给你保证，我就给你证明我们七连的战斗力比所有的连队都要强悍。”
师长叹一口气。
“大家把枪都放下吧。”师长张开双臂把副官和参谋们的枪口压了下去。
“小王，你把那个任务向霍卫国交代一下。”师长带着其他人走进了师部留下那个姓王的副官。
“霍卫国，你最好别让我失望，万一你完不成任务就干脆死在战场上吧，因为你回来也是死。”师长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
“死在战场上是烈士，不然我就是叛徒。”
“战场上我们是最强的存在，我们向敌人的阵地播撒死亡和恐惧，黑夜中我们无声的消灭祖国的敌人。这是我们七连的第二次战斗，胜则七连生，败则七连亡。我想告诉大家的是，现在我们不仅仅为我们的祖国而战也是为我们自己而战，为我们的七连而战。”战斗开始前霍卫国把所有的人聚到了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决绝和勇敢的表情。
太阳一点点的沉进西边的山丘下，黑夜从东面滚滚而来。霍卫国望着天上提早到来的星星笑了一下。
“如果死亡是我逃脱不了的命运，那么我希望我能死在这里，用我的鲜血为代价付出我最后的努力。”
高地的顶上是一百左右的越南军人，和之前遇到的不同他们是正规军人，经历了越战的洗礼使得卡在我军前进道路上的他们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咚咚”迫击炮发射的声音，然后就是紧接着两声爆炸。越南人的阵地上响起惨叫声，越南早春明亮的月光下霍卫国看到一个越南人探出一个脑袋举着望远镜四下观察。
半分钟后又是从不同方向飞来的炮弹落在山顶的阵地上。
半分钟后又是两发炮弹。
半山腰的霍卫国抱着步枪趴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阵地上的火光。但是他的脑袋里想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他在想他的妻子，随野战医院一起来到越南的外科医生，战前他们约定好了回国之后一起会老家看看已经两岁的霍娜，然后让霍卫国带着勋章和她一起去看望关系或远或近的亲戚。霍卫国知道妻子文英娟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只不过是想要让曾经瞧不起她家的那些人知道他家现在过得有多好。
两个人都是苦出身，也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今天的一切，所以走到一起也成为了必然。
越南人终于按捺不住被戏弄的怒火，因为不管他们怎样观察也没能发现藏在树丛中不停转移位置的三组迫击炮。他们派下来七八个人进行搜索而更多的人伏在掩体上准备随时为他们提供支援。
“这正是我想要的。”霍卫国冷笑。
霍卫国扣动扳机发出一连串的点射，走出来的人或是被击毙或是逃回他们的工事，此时更多的枪弹向霍卫国的位置打来。
霍卫国仰面躺在潮湿的土地上看天空皎洁的月亮听耳边呼啸而过的子弹，心里在回忆自己与文英娟的第一次相遇。
一次误伤事故把霍卫国送到了刚当上外科医生的文英娟面前。二十多岁的文英娟看着霍卫国肩上的枪伤告诉他她要把子弹取出来，但是麻药用光了。
“没关系，我这个人先天性痛觉消失。”满脸汗水的霍卫国看着文英娟的脸。
这就是两个人的相遇，仿佛注定般的文英娟在把子弹取出来的同时把自己的心也埋进了霍卫国的身体。
炮弹嘲弄般的落在越南人头上，他们开始抓狂因为在面对美军的时候他们只需面对天上的飞机和从远方飞来的炮弹而从没被这样欺负过。
一声哨响之后四十几个人走出工事摸索着朝迫击炮的方向走去。
越南人不知道在他们寻找迫击炮的时候七连的十几个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
霍卫国站起来大喊。
“为了祖国，为了牺牲的战友，杀呀！”
山顶一片灿烂的火光，像是在庆祝什么，又像是在暗示什么。战斗结束后霍卫国带着俘虏来到了师部。
“伤亡多少？”
“五人轻伤，没有人阵亡。”霍卫国骄傲的笑。
师长没有表现出高兴而是面色沉重。他走过来亲切却又沉重的拍拍霍卫国的肩膀，在早上的阳光中霍卫国的肩章耀眼的亮。
“你妻子牺牲了。”
“什么？”霍卫国真的没有听清师长说的是什么。
“越南人袭击了我们的野战医院，他们杀了那里所有的人，战士，伤员，护士还有医生。”
霍卫国没有出声，他转身离开了。
从那以后七连再也没有抓到过俘虏，直到有人开始怀疑他并且想办法使他的职位被撤销。
从那以后霍卫国明白了一个问题，战胜罪恶的办法不是将其斩尽杀绝而是将他们牢牢控制。就像中越的关系，战争没有解决的争端后来被强大的经济解决。
混蛋和英雄这两个词汇不是对立的而是一道题的两个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