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耷拉着脑袋走进了屋子里,一抬头便看见江慈音忧伤地坐在桌子旁,油灯灯光摇曳,竟显得有些朦胧。
“娘,儿子回来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毫无底气,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
“能告诉娘,你为什么是宁王的幕僚吗?!”江慈音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怒视着宁则,那目光竟不像看自己亲生儿子。
宁则没有多余的惊诧,反正今日都要把事实告诉他们。刚才他还在想如何开口,现在倒好,有人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用不着操心了。
见宁则没有说话,江慈音继续质问道,“你知不知道宁王背后的明家,与梁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若宁王登基,我梁门再无洗清冤屈的可能,你到底知不知道!”
林五似乎也看不下去了,“孩子,人不能忘本啊!”
宁则深吸了一口气,平和地说:“爹,娘,儿子只想问一句,是梁氏清誉重要还是大殷国本重要?”
江慈音吼道,“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国本,我只知道你的父亲兄长死不瞑目,而你这个孽子却根本不把家仇放在心上!”
“家仇家仇,若大殷亡国,还讲什么家仇,那便是国仇了!”宁则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扬声说道。
“宁则,你在说些什么,大殷好好的,怎么会亡国?”
宁则走到江慈音的面前,指着窗外说,“娘,您去看看官场,再去民间看看百姓过的生活。朝廷官员只想着党争,算计投靠哪个皇子。那些官员倒是在民间强征赋税,单庐陵就有强买土地之事。大殷现在内忧外患,以您的睿智,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太子仁义,必为一代明君,眼下的内忧外患必能解决…”
“娘”,宁则打断了她的话,“您真的以为太子是仁义之者吗?您对他做的事又了解几分?”
江慈音愣在了原地,她总想着皇后那样仁慈的人总会教出一个仁德的儿子,却并没有实际了解过。她说服自己听宁则继续讲下去,然而当她听完之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宁则看着震惊的母亲,只叹了口气,起身行了个大礼,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是日夜色正好,月圆如玉盘,更是有满空繁星,庭院中的矮株在月光的投射下曳出长影,愈发像在水中晃动的藻荇。晚春时节天气舒适,似乎只有吟诗作对才不会辜负这样的良辰美景。
根据礼部钦天监的人掐算,七日后乃宜远行之日,大吉。加之,一切准备已妥当,故定三月二十八启程出使。
一连许多天,宁则都在杨府陪伴江慈音与林五,此去生死无数,生养之恩难报。最终,江慈音虽然没有认可他一直效力宁王,但他看的出来,母亲已经不再怨恨他了。
直到最后一天的晚上,杨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本王记得初次见你在沁香居,你的朋友里好像除了那个穷酸书生,还有一个世家公子模样的人。本王多方打探,才知道他是杨同凯,大诗人杨浩的儿子。”李景披着黑色的披风,睥睨之中霸气隐现,只是此刻更多了一些玩味。
“微臣不知殿下何意。”
“你小子永远都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李景指着他说道,但却并未恼火,“那本王告诉你啊,你爹你娘都藏着这里吧。”
宁则依旧没有很大反应。
“哎呀,也是不巧,本王前几天知道了你家和明府的恩怨。”李景慵懒地坐在主位上,还翘起腿,一副可惜的样子。
“皇上还坐在龙位上呢,殿下知道又有什么用。”
“嗯,本王知道没用。”李景深表同意地点点头,却又做了个十分好奇的表情,“若是明桓知道了杨府里藏着人,你说会怎么样?”
宁则满不在乎,“殿下不用威胁微臣,微臣明日就要远赴大漠了,对您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李景握紧了拳,都能听到骨节咔咔作响,“为何你永远都能将这些事看清楚?!”
宁则微微笑了一下,“这本来就是事实啊,殿下今日不止是为了两家仇怨而来的吧。”
“当然,趁着你还没被突厥人杀死,问清楚一些事。”
宁则知道面前的这位王爷没有什么耐心,便不计较他挑衅的话,“殿下是想问铁矿一事如何处理吗?”
李景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
“到殿下登基之前的事,微臣都替您打点好了,自然会有人引导殿下。”
“……”
“登基之后,能不能守得住那个位置就靠殿下自己了。”
“……”
“殿下也不必想如何除掉太子、晋王,因为您是算计不过我的。”宁则说到最后,似乎有些嚣张,但他并不后悔以这种语气和李景讲话。
“你说完了?”李景黑着脸说。
“还有一句,明日早间,殿下请进宫,到尚宫局守住裴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