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辰时,李景并没有应约去沁香居,而是去了畅春居。
他到的时候,刘威已经坐在那里饮茶了,在屋子里还披着重重的黑色斗篷。刘威见他来了,立马放下茶盏起身见礼。
“臣拜见宁王殿下。”刘威声音粗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长不过六尺有余,李景站在他面前,显得格外高大。
“刘大人不必多礼。”李景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清冷与疏远。
刘威也听出了他的冷淡,自嘲的笑了笑,低下头说:“殿下就这样来了,您不怕微臣不怀好意吗?若是被别人看到您与微臣在酒楼中畅饮,殿下恐怕逃不了结党营私的罪状啊。”
李景走到他面前,低头在他耳边说到:“刘大人难道没看见这畅春居,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吗?”
“是微臣多虑了。”
“行了!别跟本王打哈哈了。说吧,今天找本王有何事?”
刘威俯下身,“微臣是想请殿下不要再继续查辽东铁矿的事了。”
李景猛地扭过头,警惕地看着他。
“殿下一定想知道,微臣是如何得知的。”
“……”
“因为,微臣也派兵部的人在暗中查。结果,不曾想,和您的人撞在一起了。”
听刘威这么说,李景更加惊讶了,“你为何要查铁矿,铁矿运营不向来归户部管吗?”
“自然归户部官。但是,这些铁矿如果没有进入民间做普通的铁制品,而是被人制成了兵器呢?”
“制成了兵器?!”李景睁大眼睛反问到,“是什么人?”
刘威摇摇头,“这个暂时查不出来。”
“据本王的人回报,也不过是查到有人在私运铁矿而已。想不到,刘大人的本事这么高,竟发现这些铁被制成了兵器。”
刘威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慢慢解释道:“微臣刚上任时,检查了兵器司的储备兵器,发现大部分质量很低,都是用劣铁所制。臣进行了一番查探,竟然发现是户部在作怪,送到兵部冶兵司的铁矿全部都是劣铁!”
“所以你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才发现里面大有文章?”
“是。没想到撞见了殿下也在暗中查,所以……”
“那你为何要本王停手?”李景眯起眼看着他。
刘威被他看的心中一阵不安,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此事理应由微臣来做。那批制造兵器的人必定不是善辈,况且他们在暗处。查探这件事,实在太危险了。无论成败,微臣都认了。”
“……”
“但殿下不同。”
李景瞥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了。本王乃皇子,难不成那群人还敢跟本王作对吗?”
“臣不知如何劝服殿下。但,有几句掏心窝的话,臣一定要对殿下说。”
“讲!”李景不耐烦地摆摆手。
“殿下不能再为自己惹任何麻烦了!”
“……”
“皇上心意已定,殿下不能因做错事而让皇上有所顾忌!”
“……”
“大殷中兴,全靠殿下了!”
刘威说完最后这句话,默默地垂下了头。李景却也没有接话,只是伫立在原地,注视着窗外房檐上挂着的灯笼,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过了须臾,刘威才又打破沉默,“微臣不才,入仕十余年,官场宦海沉浮,努力爬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不过为了民间太平而已。”
“刘大人,回去吧!”李景闭上眼,“本王自有主张。”
“殿下,臣还有一言。”
“……”
“按祖制,亲王可拥有三甲亲兵,殿下不要忘了自己的亲兵。”
“……”
“殿下,微臣告辞。”
刘威将斗篷罩好,行了礼便欲出去。他正要推门离去之时,突然听李景说了一句话:“沁香居,是太子的暗楼。”
……
转眼间,进了腊月。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但长安东西两市的人却不少,街上熙熙攘攘,沿街叫卖的小贩挤成一排,叫卖声不绝于耳。
宁则便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一面要注意别碰到年迈的老人,另一面还要瞅着活蹦乱跳的小孩。他两只手拎着东西,只能用衣袖蹭一蹭头上的汗。突然间,他被人拍了拍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陈陵。陈陵面色红润,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林大哥,你也来集市上买年货?”陈陵笑呵呵地说。
宁则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手背敲了敲陈陵的胸脯,“没想到在这遇到你,好些日子不见了!”
陈陵挠挠头,“户部开始一年的账册清算,事儿多着呢!”
宁则倒像是发现了什么,“诶,不对!你今儿个穿的这么儒雅,可不像是来买年货的啊!”
陈陵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他自己也只是自顾自的嘿嘿笑。
宁则戳了戳他,“快说,瞒着我什么事儿了?”
陈陵把他拉到一边,瞅了瞅附近没人,才凑到他耳边说:“今天,云小姐陪我娘出来置办年货呢!云大人还说,今年除夕夜,让我娘和我,去云府吃年夜饭。”
宁则恍然大悟地指着他,最后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小子行啊!这么快,就过了岳丈那一关了!好事将近啊!”
陈陵却慌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我娘她们还在那边呢,别让她们听见。诶?林大哥,你怎么还一个人,伯父伯母还没进京吗?”
“前些日子收到回信,他们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我呀,提前准备些年货,出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院。”说着,他还把手中的年货举起来摇了摇。
“如此甚好……”
和陈陵告别之后,宁则便一个人回了翰林院。他漫步在路上,想着云庭适对陈陵十分赏识,还让云如陪他母亲,便替陈陵高兴。他想着想着,就好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周围的喧嚣与杂乱仿佛与他都无关。
直到,一阵马的嘶叫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个人冲过来把他推倒在地,他买的年货摔在地上,散落地到处都是。
“臭小子,你也敢挡咱家爷的道儿?”一个奴仆模样的人恶狠狠地说到。
“在下并未站在路中间,何来挡路一说?”宁则站起身,扑了扑衣裳上的土,温声说到。
那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咱们爷出行,你就得闪一边,知道吗?”
“在下不才,想问尊下何人?”
那个奴仆正想说话时,马车的锦帘被掀了起来,一个人弯腰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身着浅绿色的绵袍,外披白色的大氅,腰间系着一块和田玉佩和一个香囊。
“你能猜出爷是何人,爷就不和你这穷小子计较了。”那人睥睨着他,极其慵懒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