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一天晚间,陈三儿找了东边厢房第二间住的姨太太过夜去,来旺也跟着钻了进去。夜里来旺蹲在地上,看着陈三儿跟二姨太翻腾个不停,不解其中的意思,口中就不免喂儿喂儿地叫了几声,陈三儿听见了,停止了动作,反过头来看来旺,看了会儿,哈哈地大笑起来,对着二姨太说,看吧,畜牲们也懂这个呢。来旺着急了!二姨太太扳过陈三儿说,别理它,你不在家人家就不着急呀。陈三儿说,着急,真着急了。我这几日不在家,着急了该是踅摸上哪个相好,偷吃了吧。二姨太说,嗯--- 来旺听着,明白了其中的大概意思,就想这个“踅摸上哪个相好、偷吃”什么的,大抵不是好话。又想起陈三儿前几日不在家时,一天下雨下雪,它走过四姨太的门口,听见黑虫在里面叫唤,说,宝贝儿,想死我了!来旺从门缝里往里一看,正看见四姨太和黑虫光着身子搂在一处。来旺当时还挺纳闷儿,想大雨雪的天儿,他们这样儿也不嫌冷?想来想去,这大概就是陈三儿说的他不在家背着他干的事儿。又想起那日到四姨太房里取暖,白白地挨了她一鞋底,心下就有了主意。
一天傍黑儿,火烧了草垛似的晚霞刚坠在了天边,浑虫、夏麻这些劳力们还未回来,四姨太就象鬼撵着似的,从小仓屋揪出米袋子,站在院子里兜着圈地喂鸡,那雄壮高大的雄鸡,赶得那些低眉细眼的母鸡们满院子跑,四姨太一手就揪过扫帚,一边儿骂着一边追打它。三跑两颠的,就把那后缵上的盘花擅下来一只,来旺眼瞅着四姨太喂完了鸡,腰带着胖腚,一扭一扭地回了屋。就麻溜溜地过去衔了那盘花,大摇大摆地回转来。
春天说来就来了,和熙的春风一过,就把院墙内外的迎春花引开了,照得满世界黄暖暖的,也照得来旺心里暖暖的。这一暖不要紧,来旺的眼珠子就在太太养的那条哈巴狗身上拿不开了。太太养的那条哈巴狗长得雪白,娇娇嫩嫩的,太太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雪,小雪不但长得怪可人疼,身上还整天香香的,有时候太太抱着出来玩,有时候小少爷引着出来玩。身边不离人的,倒是有几次小雪真就对它多看了几眼,但来旺心里跟明镜子似的。就算小雪真对它有意,也是成不得好事,来旺更不太敢造次。
可巧这天,太太抱着小雪出来玩时,最小的少爷摔倒了哭起来,太太顾不得小雪,和姨太太一起哄少爷。来旺在旁边瞅着,感觉是个千载难逢的好空子,就递眼神儿给小雪,小雪会了意,两只狗就来在院墙南边的大树底下,卿卿狗狗,嗅来嗅去,不一会儿,郎情妾意的,做成了好事,可好事未了,被那太太一扭头给瞧了个正着,怒得她叫来黑虫、浑虫、来喜、狗剩、夏麻几个人,拿很粗很粗的大棍子砸它,来旺想跑,但终是那物什所累,拖得小雪象滚雪球一样嗷嗷叫唤。
陈三儿从南面来,看到众人打来旺,急得鞋打着长袍摆子小跑啪啪地响。
陈三儿说什么也不干,把打来旺的几个人拿鞭子抽了几遍,抽黑虫的时候,黑虫拿眼盯了来旺,象盯到来旺肉里头,但来旺不害怕,也拿眼盯了他,心说,看啥看,还没到你好看的时候。
倒是太太,哭着喊着要把来旺打死,退一万步的说法,也得赶出去。陈三儿郁闷了好几天。到最后太太抱着小雪,痛惜地摸着它的毛对陈三儿说,你不赶它走,我走。横看竖看是我们娘儿几个不值钱了!啊!呜--- 陈三儿搓着手,一时没了办法。来喜这时候凑到陈三儿耳朵上,说,这般,这般,这般。听得陈三儿眼睛眯成了缝儿。来旺心里一喜,看来是有救了!
陈三儿走过去,和他太太说,要不,你看,你喜欢小雪,我喜欢来旺,你说扔了哪个咱都心疼,要不这么着吧,咱们把来旺骟了吧。一了百了。
来旺一听吓得忽地出了身冷汗,平日里骟骡子骟马,它可见得多了。有时候,它还吃那骟下来的物什,新鲜着呢。一想到自己肚子上就挨一刀,可怎么是好,一下子吓晕了。
半夜里,来旺醒转过来,闻着身边香气,找到一碗肉饭,三口两口吃完。就想,逃吧,躲过这一劫。鸡打头遍鸣了,“呜、呜、呜---”,来旺心想,不成,听来喜说过,鸡打鸣,鬼进庄。这一往外出,不被恶鬼捉了去吃了,也得被它们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的。逃也得呆两个时辰,鬼走了再逃。就在角落里挨着等时辰。脑子里头胡思乱想起来,想起以前的野狗生活,想起天寒地冻、挨饿忍饥,想起以前被人追打时的种种不堪;又想起今天的雕梁画柱、锦衣玉食。天上地下的生活啊!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吃得了那些个苦?转念一想,要不留下吧,无非是失去那个物什,再说同荣华富贵的日子相比,那个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块腐肉而已。
想来想去,比来比去,来旺眼一闭,算打定主意,遂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