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蒙蒙的雾气未散尽,老鼠们尚在鸡窝旁边探头探脑,不待众人都起来,来旺趴在门房里,听来喜就跟倒楣催着似的,轻腿快脚地领来了割骟师傅。众人就过来把来旺用绳子捆了带去过。在院墙南边的大树下,摆了张很破旧肮脏的宽凳子,太太抱了小雪,几个姨太太和陈三儿都过来瞧热闹。来旺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小雪,心里那个悲凉啊。小雪趴在太太怀里,跟没事儿人一样,跟没事儿狗一样,一声不吭,来旺心说,别过了,宝贝小雪,哥哥来世再寻你!陈三儿看着来旺径直往凳子那里走,就说,看,来旺,是不害怕呢,别的牲畜看了那凳了,早就魂不附体了,又扭头看太太,说,小雪,看,都是你惹的祸,来旺惨喽!太太不屑一顾地说,自己不老实,说人家小雪干什么,捎着带着的。拿眼看了陈三儿又看姨太太们,陈三儿干咳了两声,就不说话了。
整个骟割过程,来旺没哼一声,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来旺睁着眼,看见树上几只麻雀子轻巧巧地从这根枝“扑啦啦”地跳到那根枝,交头结耳的,无比的畅快和自由。直到看见自己的物什被割骟师傅扔出去,几只狗一下扑上去抢的时候,来旺眼光从麻雀子身上拿回来,“扑蔌”掉了一滴眼泪。
天一热,苍蝇就多起来,来旺的伤口上嗡嗡聚了一群苍蝇,惹得它心里很烦。捂在肚下又烂,更不堪。就索性由着它,晾在阴干处。一天,来旺趴在门口,和来喜大眼瞪小眼,陈三儿走过来,看了看来旺的伤势,说,快行了。一结疤,就啥事儿没有了,只是可惜了的!来喜就嘎嘎地笑起来,这笑声,很是刺来旺的耳朵根子。
陈三儿走过来对来喜说,明儿人丁们都到地里去耩谷子,你也去吧,留来旺一个人看门就行了。来喜说,是,老爷。
来旺在心里也学着来喜,嘎嘎地笑了几声。
第二天,来了很多人,从仓屋里装了谷种,忙忙活活地堆在车上,老妈子们早就烧了开水,一个个装在罐子里封了口,挨着扣在口上一个粗陶海碗。又抱着一个个地放在车上,大家索性跳上车,几辆马车一齐,铃铛叮叮地向着,就往庄北地里去了。
来旺在后面尾随着。一边走,心里一边嘿嘿地笑出声来。
不出来旺所料,劳作间隙,众人都坐上了地头儿,姨太太们从车上抱下水罐子来,取下口上扣着的陶碗,挨个儿地给劳力们倒水喝。四姨太端着水递给黑虫,还递了个眼色给他。这可瞒不过来旺的眼睛,来旺想,哼。
来旺蹭到黑虫跟前,在汗布褂子口袋前蹭来蹭去,黑虫看陈三儿坐在旁边,不敢大声赶它走,就小声地说,去,去。脏呼啦地。来旺离开了,走了两步,到陈三儿跟前,回转身来朝黑虫多看了两眼。
果真,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狗剩吆喝,黑虫,你怎带着这物什,你婆娘的?不会吧,是哪个相好的吧。来旺转身一瞧,见黑虫在双手拢在脑后躺在地里草上闭着眼,甚至还翘着二郎腿,一挑一挑的。狗剩指着从他口袋里落出来的盘花大声地嚷嚷。
人们都围拢过来,准备打趣一下黑虫,可见陈三儿的脸拉得比驴还长,都知趣地走开了。陈三儿把盘花扔到四姨太面前,说,怎么回事儿?四姨太急得用手摸头发,摸了这边摸那边。陈三儿鼻子里哼了声,说,甭摸了,丢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