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离我而去了。临走时留下了一张离婚申请。
她是在看到那张人流病休通知书后做出决定的,可离开我是我出院时的那个雪花飘飘的上午。我在住院期间曾反复给妻子做解释,可考虑到过去我和姬的来往,她还是宁愿相信那张荒唐的纸条。大夫一早来给我去掉绷带后,妻子便背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皮箱,拉着哭泣的英子出门而去。女儿的哭声渐渐消失在那个雪花飘飘的早晨。
妻子离去后,小楼开始寂静得像死了一样。整个漫长的冬季里,我整天都是蒙头大睡,一蹶不振,能听到的只有亨特孤独的叫声。直到春天来临,我的身体和精神才渐渐恢复过来。我躺在梧桐树下的一把藤椅上,读书喝茶和闭目养神。梧桐树象一只巨大的手掌伸向天空,我躺在它的阴影里犹如躲在黑夜里一样。在那些百花争艳和烈日炎炎的日子里,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出门。我把那篇名叫《雪莲》的稿子找出来撕得粉碎,然后点一根火柴把它化为灰烬。我要让它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留一丝痕迹。可看着残灰随风飘起,心中又突发奇想:从一个新的角度,以《雪莲》为脚本,写一部长一些的小说,把我心中的愤懑和对生活的重新认识付之笔墨。想法确定之后,我开始在喝茶散步中苦思冥想,一个夏天过后,关于《雪莲》的情节和语言素材,记录了厚厚的几大本。
我躺在梧桐树下的那些日子里,姬大概前后敲过三次门,我始终没有去开。我是人,我是一个有些学问和修养的人。我不是傻瓜,我再也不会去做一个让人愚弄的小丑。
那位毛头少年冬子也来找过我几次,他每次都是用砖块和铁锹敲门,用喊“伪君子”“流氓”来发泄自己的怨恨和不满,如果不是亨特守护,我那时连性命都危在旦夕。冬子这种疯狂的举动在我住院期间就出现过,我知道这位单纯的少年是因为“人流休假通知书”而对我产生了误会,他的这种拚命的举动使我找不到给他解释的机会。
那个时候,隔壁的事情,我只能用耳朵去听了。我连二楼都怕上去,我不愿看见那些让我遭受了羞辱的人们。尽管如此,隔壁的争吵声、摔打声还是源源不断地传来,有时候晚上还有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和锄头挖地的声音。这座小楼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一种恐怖的感觉笼罩在我的心头。
骆驼画家在这个闷热的季节里是最得意的,他被姬搀着胳膊从桑园里走过时,脸快面向蓝天了。当我有时从门缝里看到这一情景时,能把肺气炸。姬人流的那个野种,绝对是这个道貌傲然的家伙造的孽,结果却让我背了黑锅。那时让骆驼画家得意的还有一件事情,是他以姬为模特儿的一幅油画被一位附庸风雅的企业老板收购,得人民币四万元。这件事情我是从电视上看到的。我记得屏幕上当记者举着话筒问他四万元做何用场时,这位向来严肃傲慢的骆驼,忽然天真得像三岁小孩,连跳三个蹦子后,把支票塞到了身边姬的衣领里。功名、金钱和美人这些人生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他竟然一朝拥有,他的兴奋简直到了得意忘形的程度。
遗憾的是骆驼画家的这种美好的感觉没有保持多久,沮丧就来临了。他的那幅油画被那位企业老板以一百万元人民币的高价在西方一个拍卖行里拍卖。更糟糕的是我从电视和报刊上看到的那位拍卖油画的老板,正好是我在脂粉河畔倒在血泊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上抱着姬的男人。想不到傲慢自负的骆驼也有被愚弄的时候。
到了应该冷静思考的时候了。在那个难熬的夏天,对于过去耳闻目睹和亲身经历的这些事情,我的确是冷静多了。关于姬这个人物,一个最简单和最基本的问题开始萦绕在我的心头:她是干什么的。是啊,她是干什么的?我只听说过她干什么,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在干什么。从她悠闲的样子来看,也不会干什么。一年多来她的朦朦陇陇的感觉使我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问题。思来想去,觉得姬这个人物,大概就是人们津津乐道的那种“小蜜”吧。“猫”,最后我还是想到了“猫”这个词。对,看来是一只猫,一只供人玩赏的、温顺乘巧的猫而已。
其实事情并不像我当时想象的那样简单。姬并不是一只猫,她是有着和猫一样美丽外表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