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黯然地摇摇头,说“你猜错了”。他把姐姐拉到自己身边,伸手抚摩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你若不是爸爸,也长不了这么大了,这些年来,我从未骂过你一句,打过你一巴掌,你本是个苦命的孩子,我怎忍心让你脆弱的心灵再受到什么伤害?我死之后,你们姐俩一定要像亲姐妹一样互相照顾……”
我愕然道,“你……你说什么?姐姐她……”
父亲叹了一声,说,“那个婴儿就是你姐姐啊。”姐姐也愣了,她呆了半晌,突然哇地一声扑在爸爸身上,叫道,“不,你是我的亲爸爸啊。”我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全是空白,一霎时思想、理智、灵魂、意识全然离壳而去,天哪!这些年来,我浑浑噩噩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猛地抱住父亲,号啕大哭:“爸爸,你不能死啊,我不会让你死的。”
父亲极力地将身子向床头靠靠,对我说,“从小爸爸对你关爱不够,你……你怪爸爸吗?”
我眼里噙着泪珠,使劲地摇头。
父亲宽慰地笑了,他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我觉得从他的手上有一股暖暖的热流涌到心中,弥漫开来,渐渐地充满了我的身心,又浸出了眼眶,缓缓淌至唇边。我紧握着父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硬咽着什么也说不出。
然而,我再也无法疼爱我的父亲了——就在我知道了我和姐姐的身世之谜后不久,他永远离我们而去了。
埋葬了父亲,亲友们陆续离开了墓地。我执意留了下来。我想再静静地陪父亲一会儿,默默地看着父亲睡熟了,安歇了,再回去。旷野寂寂,杨柳依旧,父亲安在?我跪在坟前,默默地望着那一丘黄土,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悲伤。父亲啊父亲,我知道,你一直对我隐藏着自己的父爱,这些年来,虽然你很少关心过我、呵护过我,但我相信,你一定是爱我的。可我……我诅咒过你,怨恨过你,在你最需要女儿照顾的时候,冷漠过你,背弃过你,你原谅我吧……
微风拂过,我仿佛看到父亲微笑着站在面前,缓缓地抚摸着我的秀发,他虽然不说话,但我却读懂了他那慈爱的眼神。在父亲的目光里我读懂了一种博大的亲情,那是一种江海般宽大的胸怀,一种升华的父爱!我缓缓起身向远处望去,我忽然觉得父亲还没有死,这里埋葬的只是他的躯体,而他的灵魂却仍然活在我心中。我相信他那双慈爱的眼睛,仍将关注着我的生活,直至我的一生。
是那所谓的好学生的头衔,是那一条无形的分数线让我丢掉了那份珍贵的友情。
曾经的友谊/阙冰雪
我的心里有一份曾经的友谊,虽然已经不能再延续,但它依然是我心中最珍贵的一笔财富。
记得那是在小学一年级,我和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同桌,她叫阳。那时的生活总是无忧无虑,调皮的阳总能将枯燥的校园生活轻易变成游戏的天堂,什么捉迷藏、跳皮筋、打弹球,她样样在行,就连一块小小的橡皮,都能玩出十几种花样。
对我来讲,那时的功课简单得不值一提,每次考试我总能轻轻松松地拿它几门满分。但阳似乎有点力不从心,每次的分数还不及我的一半。于是,每次我俩上课私下说话被数落的是阳,下课游戏时玩出了格被罚站的也是她,我却可以经常被“赦免’。
一天放学,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严肃地对我说:“你是名好学生,就要和好学生做朋友。和阳在一起,只会把你带坏。”我震惊了,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我才猛然“醒悟”:我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阳是个差生。于是,生平第一次我没有理睬阳,任凭她在身后怎样喊我的名字,我却不屑一顾地独自一人回家了。
渐渐地,我发现阳身上竟有许多小毛病:经常是脸都没洗就来上学,辫子歪歪扭扭的不说,衣服也脏乎乎的一身褶儿,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学生。于是,我开始对她下意识地疏远,而她却浑然不知,依旧嘻嘻哈哈地凑过来,在得到我冰冷的、近乎无情的拒绝后,只好快快地默默走开。
转眼到了六年级,我和阳俨然已经成了陌生人。我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同学的榜样。而阳不仅成绩越来越差,似乎品行也受到了大家的质疑。毕业前的一天,我从传达室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竟然是阳。“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像其他人那样讨厌我,嫌我成绩不好。和你做朋友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是,一条无形的分数线却活生生地挡在了两个好朋友的中间,我真的很失望。我就要去美国了,虽然没有机会和你说再见,但是我还要告诉你:谢谢你,我会永远记住那段美好的日子。”
信纸上早已一片湿润,不管我有多后悔,阳已经带着那份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离开了我。是那所谓的好学生的头衔,是那一条无形的分数线让我丢掉了那份珍贵的友情。现在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福那大洋彼岸的朋友。
似乎谁也没有义务来寻找这个孤独的儿童身旁的孤独的女人。在她所经历的这段可怕的寂静中,却还要去尽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女人和孩子/阿尔盖齐
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在火车站上错了车。售票员骂她为什么不看清车次和方向,按规定,检票员还要罚她的款,他是专门给人讲授什么叫做舞弊和义务的。这女人忍受着辱骂,紧贴着门站着。她光着脚,敞着怀,没有半点假正经。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吸吮着她那干瘪的乳房。高贵的圣像画里常见的那种极度受苦的模样儿,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特别是想到女人还可以被追求,而且能受孕,或者,尤其是想到她那无光的眼睛曾经闪烁过,她的双臂还被搂抱过,肚子也曾享受过女人的欢乐。想到这些,真想攥紧拳头,把这下流的、腐败的世界砸个稀巴烂。
两站之间。沿途有一条铺了柏油的马路。当女人和孩子从那熙熙攘攘的街上穿过时,他们显得比在无声的解剖室还要孤独。他们只不过做错了一点纯粹是对自己不利的小事,可是谁也不问一声他们想做什么,从哪里来。同所有买了票而且又会区别车次不会弄错的人一样,他们自由。似乎谁也没有义务来寻找这个孤独的儿童身旁的孤独的女人。在她所经历的这段可怕的寂静中,却还要去尽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从那不修边幅的外表来看,仿佛这女人是个疯子。一块裙子布从肩头一直搭到膝盖。不该笑的时候她也笑,她还不时地半带惊恐又半带真情地望着正在蚕食她的躯体的孩子。只有尽义务的本能仍完好无缺,正是这种本能驱使她来到车站。
“你要到哪儿去?”有人问她。
“不知道”。女人清楚地回答。“我去车站。”
“从车站再去哪儿?”
“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去车站?”一个人颇有逻辑地问。
“不知道。”女人平静地回答。
“拿着这个金币吧。”有人说着伸手递给她一块新的金币。
女人没去拿那块黄澄澄的钱币,只是看着它闪烁着的光芒,像是一支点燃的香烟。她笑了,似乎根本不需要它。
“拿去吧,给孩子买点什么。”车厢里一个妇女鼓励着她。
女人又笑了,她的眼睛似乎在说什么,嘴唇也微微动了一动。
正在下车的时候,抱孩子的女人说。
“他已经死了。”
最后一刻,他扑向终点!他向那根红线,伸出了双手,他犯规了!
女儿最开心的礼物/鲁瓜
临行前他去医院看望4岁的女儿。女儿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比赛结束后,我就会坐飞机回来。”女儿问,爸爸能得第一名吗?妻子说他能,他肯定能。女儿说要爸爸亲口答应才算数。他想了想,说,当然能,肯定会得第一名。女儿问,到时候我能在电视平看到爸爸撞上那根红线吗?他说:“当然会,不撞上红线,算什么第一名?说不定我还会在电视里冲你做一个鬼脸呢。”女儿高兴地笑了,她和爸爸一本正经地拉钩。
他参加的是省里的一个综合运动会,是4×400米接力赛,他看了报名成绩,他们的成绩仅排在中下游。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以及自己的承诺。
医生说女儿已经活不过两个月了,但女儿却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爸爸肯定会在这次运动会上拿到第一名,她只知道爸爸会把第一名当成送给自己的礼物。女儿的目光明亮清澈,充满期待,他不忍让那双眼睛失望。
他想了很多办法。甚至,他找到本市电视台的记者,要求他们为自己拍摄一个虚假的撞线镜头。面对记者们疑惑的目光,他告诉他们,他是为了自己即将死去的女儿。那些记者们很感动也很伤心,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帮他。决赛是现场直播,即使他们真的帮他拍摄出几个虚假的镜头,也不能够播出去。
现在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希望他和他的队友们超常发挥,最终拿到那个冠军。他知道,这需要奇迹。
奇迹真的出现了。他们不可置信地跑进了决赛,以最后一名的成绩。
他希望奇迹可以延续。
决赛终于开始了。那是整个运动会的最后一项赛事。他们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摄像机和目光。他还知道,在一千公里以外,他的女儿正坐在电视机前,等待他第一个撞上那根象征冠军的红线。女儿会为他加油,为他叫好,为他鼓掌,为他骄傲。
他有些紧张,甚至恐惧。他知道,他和他的队友,根本不可能得到那个第一名。
比赛沿着正常的秩序向前发展。预赛成绩第一名的代表队选手现在跑在最前面,而他们的第一棒,只能被别人甩到最后;可是第二棒的队友发挥得很好,他追赶上一名对手,第三棒的队友超常发挥,同样追赶上一名对手,现在终于轮到了他,队友将接力棒递到他的手里,他接过来,睁大了眼睛向终点冲去。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力气,观众席上山呼海啸,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他脑子里只想着他的女儿,想对女儿说,爸爸一定要拿第一名。
他一连追上了三名对手,可是他的前面还有一个人,他知道那个人要撞线了。只要那个人的身体撞上那根红线,他知道,女儿的目光将刹那间暗淡。
终点向他奔来,那根红线向他奔来,可是他和第一名,仍然有小半步的距离。他已经没有力气追上前面的人,可是他必须最先碰触那根红线,第二名对他来说,注定是一场灾难。对手即将撞线,他即将崩溃,奇迹没有延续,一切似乎即将结束。
最后一刻,他扑向终点!他向那根红线,伸出了双手,他犯规了!
他抓住了那根代表胜利的红线,他把它抓得很紧,抓紧红线的瞬间,他重重摔倒在地。他飞快地爬起来,一瘸一拐跑向摄像机,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向摄像机不停地做着鬼脸,他挥舞着那根红线,冲摄像机不停地喊,看到了吗?红线!我是第一名,我是冠军!他的膝盖上流着血。
所有人都惊呆了,人们忘记了去阻止他的行为,人们认为他变成了一个疯子。整个体育场鸦雀无声,人们只听到他一个人近似于疯狂的呐喊:我是第一名!我是冠军!
理所当然,他被取消了成绩,他的队友们被取消了成绩,他的城市被取消了成绩。
他向队友们道歉。他给他们讲他女儿的故事,队友们都哭了。没有人责怪他,他们每人送给他一个最结实的拥抱。他们说,今天我们是真正的冠军。这会是你女儿收到的最开心的礼物。
父母的身影,在我的心中是一道铭刻一生的印痕。
铭刻一生的印痕/矫友田
W公司为扩大内地市场,决定招聘一名市场部经理。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争后,剩下三位应聘者旗鼓相当,令人一时难以定断。
W公司的总裁是一位非常年轻的企业家。他单独约见了那三位应聘者,在一番闲聊之后,决定聘任其中一名叫S的年轻人。
经过一年的打拼,W公司在内地市场上独占鳌头,获得了巨大的效益。W公司特意给S和他所带领的市场部举办了一个嘉奖宴会。在宴会上,职员们对总裁高瞻远瞩的眼光都深表钦佩。一些主管不解地问总裁:“在那种情况下,你是凭什么作出最后的决断呢?”
总裁欣然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讲了一个好像与此话题无关的故事:有一个男孩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省城一所科研大学。然而,他的家境十分贫穷,母亲没有工作,还患有严重的风湿病。父亲是一名泥瓦匠,为了供应儿子上大学和给妻子治病,他不知疲倦地忙碌着。他自己从来不舍得花一分钱,甚至几年来没有添置一件新衣裳。即使这样,他们家的生活仍捉襟见肘。
就在他大二那年,他父亲也来到了省城打工。父亲却从来不跟他见面,他只知道父亲是在一家建筑工地打工。每到月底,他就会收到父亲给他寄来的生活费。
临近毕业时,他和几名同学一起乘车去本省最大的电子信息城做市场调研。在途经一站牌时,他蓦然发现,在一个垃圾箱旁边,有一个令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只是那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比以前显得愈加苍老和佝偻了。
随着车子再一次徐徐启动,他转过脸,眼泪刷地涌了出来。几个同学惊诧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他抬起脸来,指着身后那个渐远的,仍在翻捡垃圾的老者说:“你们……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父亲!”
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总裁的眼里溢满了泪水,众人也都被他的故事感动了,他们从总裁的神情上,已经猜测到那个男孩是谁。而后,总裁饱含深情地说:“父母的身影,在我的心中是一道铭刻一生的印痕。”他之所以任用S,是因为他与他们三个人单独聊天时,只有S很自然地说出了他父母的生日,而且也只有S能够回答出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和六月的第三个星期日是什么节日!
父亲的脚步移过大哥家的门口。从大哥家的屋里飘来浓浓的肉香味,那是熟悉的烀猪爪子的香味。父亲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泪花闪烁……
泪花闪泺/邓洪卫
那天下午,父亲将场上的花生翻了一遍,回到屋里,戴上眼镜,翻看前天的晚报。
几个村干部就在这时候像泥鳅-样滑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人干咳一声,“邓老师,您又看报呀?”
父亲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看清楚说话的是村支书吴美德。父亲说:“是吴书记呀——”话悬在空中,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也咳嗽一声,“啊,看报。”
我们村委会有的是报纸,哪天我给您捎一卷来。吴书记说着,顺手抽过一张凳子坐下。
父亲取下眼镜,轻放在桌上说:“每天一份晚报,够了。”然后扫视屋里站成一圈的大小村干部,“有事?”
吴书记说:“主要是来看看您,顺便说一说一品的事。”
一品就是我哥,我父亲的大儿子。
吴书记说:“一品欠提留款二百块钱,已经近一年了,我们做了大量工作,做不通呀,要我说,算了。可是,别人不让呀,村里近百户人家,都交了,怎么就他不交?不在理。”
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村里已经研究了,要请派出所来执法。我是您学生,一品就是我的弟弟,我不能看着他吃亏呀,所以,我想请您劝劝他。”
父亲叹了口气,说:“小吴呀,您也知道我们家的事,一品把我当作仇人呀!”
大哥确实把父亲当作“仇人”。父亲跟大哥的“仇”,是在大哥第二次高考落榜的那个夏天结下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家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猪爪子香味,那是我姐从街上捎回来的。父亲、大哥和我,每人的碗里都有一截肥肥的猪爪子。就在我和我哥啃得满嘴冒油的时候,父亲却将属于他的猪爪子挟到大哥的碗里,然后,他用商量的口气对大哥说,您看,明年是不是就别考了,让二品考吧。二品成绩不错,能行。等二品念成了,我再缓出空来,让你学个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