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可睡到中午才起床。陈敏和重九已经坐在桌旁等她吃午饭了。三个人的眼睛都微肿。
陈敏看两个孩子沉默得异常,挤出笑脸说:“这几道菜都是妈妈精心准备的,你们快吃啊。”她说完,重九没有动,白可拿起筷子,夹了菜,却没有送进嘴里。
做好了某种决定的样子,她放下碗对陈敏说:“阿姨,我想把我的车卖了。”
“卖车?那你怎么去德州?飞机场和火车站这些地方都是有警察的。”
陈敏说。白可突然的放弃没有让她高兴,她反而开始为她考虑起来。
“你的病更重要,”白可说,“等你病情稳定了我再走,报纸和电视上不是报道过有人徒步穿越美国吗,我也可以。”
“不可以。”重九开口道,“那样要走到什么时候?”
“不管多久我都会坚持下去。”白可回忆起米奇家乡的传说,坚定地微笑着。
重九和陈敏对看一眼,陈敏很快移开目光,放下筷子说了句抱歉,匆匆离开客厅。她实在无法再演下去,无法看着白可真诚的笑脸而无动于衷。她也是有一个女儿的人。
大口大口吃着饭,白可要为之后与病魔的战斗积聚能量。
“白可。”重九忽然正色道,“你要留到什么时候?”
“直到确定阿姨没有生命危险了。”白可说。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现在?”
“对,现在。”重九没有看她,“早上医院打电话来说,她的病是误诊。只是有一点胃出血罢了。”
“真的?”
“真的。”
粘在嘴角的米随着她的微笑,掉落在碗中。
换好衣服,整理好行李,白可站在门前与她的弟弟以及弟弟的母亲道别。
“你要照顾好阿姨。”她嘱咐。
“他还小呢。”陈敏笑道。
“不小了。记住那句话,树欲静……”
“知道了知道了。”重九打断白可的话,他指了指白可的衣领说,“你怎么把那玩意儿缝上了?”
“这很好看啊。”白可低头看看领口边刻着英文的扣子。
“可是……”重九盯着那颗扣子,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改口说,“你走吧,路上小心。如果累了就回来,我和妈妈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我们一起庆祝独立日。”
“好。”白可抱了抱重九,又抱了抱陈敏。坐在车里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们半晌后,发动汽车重新上路。
蓝色的轿车在视线里逐渐远去,陈敏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你不觉得真相对她太残忍吗?”重九说。
“我突然发现,”陈敏回过头,“你好像成熟了不少。”
重九微微一笑。人不能总是沉迷在自我的世界中,当我们学会关注周围的人事物,并被其所震撼时,成长便开始。他庆幸加入了这场游戏,但同时也对白可感到深深的抱歉。
望着远处那个淡蓝色的点,他轻声说:“去冒险吧,姐姐。”
他相信她能够胜利。
五月的骄阳下,一边是高大的铁架电网,一边是神秘的空旷厂房,她行走其间,把自己想象成异次元时空的战士。经过工业区后,星罗棋布的野花从草地里冒出头,观赏着明媚的春光,而它们自身,也成了路人眼中的风景。
白可情不自禁唱起了欢快的小调:“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遥远的前方,蓝绿的背景下突显出一团红色的影子。白可向挡风镜外探了探头,确定那确实站了一个人。这荒凉的废弃公路上,人迹罕至,要在这里搭到顺风车怕是很难。她放慢车速靠近男人的方向,直到看清他举着的牌子上写着:堪萨斯。
“你是要去堪萨斯吗?”她停下车问男人,得到确认后,她招了招手,“上车吧。”
男人欢呼一声跳进车里。他个子很高,一坐下就让前座的空间显得狭小。
“嘿,我叫热拉尔.伯纳德,你叫什么?”男人热情地打招呼。
“我叫白可。”白可笑着看他一眼。男人长着满脸的胡子,只有从眼睛才分辨出他是不是在笑。他的额头和颧骨的线条刚硬分明,很有东欧人的味道。滑稽的是,这样一个粗犷的男人却穿着卡通T恤,胸前有一个大大的蝙蝠侠的标志。
“你是中国人?”热拉尔问。
“对,你呢?”
“我生长在美国,但有一半法国血统。”
“难怪你的名字这么独特。”
“谢谢。”
男人伸展胳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非常惬意的样子。
有个人做伴,旅途中的疲惫减轻不少。热拉尔是个很健谈的人,时常妙语连珠,逗得白可哈哈大笑。
在笑声中,车开过俄克拉荷马城,再行进几个小时,就要靠近德州边境了。
她既兴奋又紧张,手心不停出汗,转动方向盘时微微打滑。
“累了?”热拉尔察觉出她的紧张。
白可羞赧一笑,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来帮你开吧。”热拉尔说,“你一个女人孤身上路肯定很辛苦,我帮你开一会儿,反正也快到德州了。”
“那就谢谢你了。”白可没有推辞,她怕自己这么激动下去,指不定会把车撞到哪根柱子上。
男人开车往往有一些特定的习惯,比如听歌,比如照镜子,热拉尔的习惯是来根雪茄,但是找来找去发现自己忘带了,嘴里闲得慌。
“你有口香糖吗?”他问白可。
“没有。”白可说着,翻了翻挡风镜的前零碎物品,找出一罐维生素片,倒出几粒说,“维生素片,要吗?”
热拉尔看了看她手里的红蓝药片,用目光研究了一会儿,他控制好方向盘的位置,头转过来,张大嘴巴:“啊……”
白可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