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二斗子陪海九年到马桥上买马。归化风俗有地位的人趁钱的人一般都讲究出行时座下能有一匹好的走马,其含义与现代人开小轿车并无二置。两人在马桥上蹿来蹿去。好几匹模样非常俊秀的马都被九年放过去了,海九年在那些马的脊梁上拍拍失望的叹着气,眼睛望着别处,从它们身边走开了。二斗子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跟在九年的身后从那些马的身边走过去了。
一个马贩子抓住了二斗了的衣袖。
“咋回事?”马贩子二只浓密的黑眉毛向上翘着,“你家海掌柜今日为甚这么怪,要知道我们牵给他看的马可都是归化城上好的走马了。”
二斗子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许多马贩都牵着马,把二斗了包围住了,一匹青色毛皮的高个子马,亲热的把它的长脸凑到了二斗子的身上,细丝戎的嘴唇颤动着触到了二斗了的脖子。二斗子闻到青马鼻子里酸酸的热的气味。二斗子扭身看看那匹马笑了,眼睛出现了笑意。那马贩子看出来了二斗子对青马的喜爱,他把一只胳脖放到二斗子肩膀旁上几乎是把二斗子搂在怀里,拿语言奉承着二斗子。
“二掌柜,我这大青马可是绥远将军退下来的名马,如今海掌柜也算是咱归化城的名人了这马归了他,与他的身份正是合适呢。不信你骑骑看,这走马走起来的时候脊背上就是放上一碗水也不会洒的。”
“我知道……,”二斗子心不在焉,目光越过大青马的脊背向远处嘹着。海九已经走的很远了,他的高大的身影越过了一群杂色的马走到河提的下面去了。二斗子追赶过去了。
“一匹模眼样丑陋的青骢马在河滩地吃草,九年朝那匹马走过去了。青骢马打着三脚绊一蹦一蹦地躲闪着,被赶上来的海九年抓住了缰绳。青骢马嘶叫起来,两只灰色的眼睛陋出了惊恐的神色,扬着脑袋躲闪着,两只坚起来的前蹄乱蹈着,好几次差一点就砸在了海九年脑袋上。海九年没有松开缰绳,他的身体顺势向下把青骢马的三脚绊解开来了。
“这是一匹生个子马!”二斗子远远的喊道,“你可别惹它。”
但是当二斗子跑过去的时候看见海九年已经翻上了青骢马的脊背。青骢马蹦着跳着嘶叫着,在原地打着旋,它的四只坚硬的蹄子把一团团泥巴踢到空中去了。海九年把缰绳狠狠地往自己怀里搂着,他终于把青骢马制服了。青骢马驮着他在草滩上奔跑起来马蹄在潮湿的河滩地踏着发出一串串的闷响。很快连人带马在二斗了的眼里消失了。
海九年出五百两银子的大价码把青骢马买下了。
回到了村子,海九年在自己的院子里栽起了四根桦木杆,桦木杆有碗口粗细横着又绑了两根同样粗细的桦木杆,使它们组成一个结实的木架。把青骢马牵了进去。在把青骢马牵进去之前,他又在木架下挖了四个浅坑,青骢马走进木架以后,四只蹄子恰巧踏进了前坑里,把四只蹄子埋住青骢马就再也动不了了。马的缰绳高高的栓在马桩上,在马的面前放着食槽和水桶。这一切海九年都是在二斗子的帮助下完成的。但是至在马桥上把这匹相貌丑陋的青骢马买到手,直到把青骢马绑在桦木架子里边埋上了蹄子,海九年也没有告诉二斗子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银子买这匹马。
海九年怪异的举动引来许多村人的围观。应该说在贴蔑儿拜兴男人们没有一个对马是太外行的,在他们的生活中接触最多的东西除了骆驼和狗之外就要数马了。但是几乎所有的人看了海九年买回来的这匹青骢马都摇头,首先这马的丑陋就让他们看不上眼。当他们听说了青骢马的价线的时候,一个个都把眼睛瞪圆了。刁三万把惊异目光在海九年和青骢马之间扫了好几遍,说道:“五百两银子哪,这简直是有钱没处花了。……”
“这种马,身量并不算太高,毛片就像耗子似的灰不溜啾。”
“这马买栽了!”
“四只蹄子简直就是盆一样笨。”
……
对于大家的议论海九年一律不作答复。海九年在院子里的的水井里打了水挑到青骢马跟前,手里拿着一个瓢绕着马架子把水顺着马腿浇下去。
“哈哈,这可是新鲜事呀。”刁三万拍着自己的膝盖嘲笑道,“快来看呀,我说各位老少爷们儿你们从小到大谁见过这种调训马的办法?”
“就像是种庄稼哩,还浇水呢。”
“要不要给你的马施点儿肥呀?海掌柜。”
“既然是种马蹄子当然是要施肥了,”有人替海九年回答,“等着瞧吧,也许是过几天一工匹小马驹子就从马蹄子下长出来了。”
“不是一只马驹了,应该是生长出来四只小马驹才对”
“嘻嘻嘻……”
“哈哈哈……”
“嗬嗬嗬……”
围观的人笑成了一片。
只有戚二嫂例外,她站在人群的外围从人缝间向里看着。海九年提着桶满脸严肃的在给马蹄子浇水呢。
傍晚的时候戚二嫂又一次走进海九年的院子。海九年盘着腿坐在地上,二斗子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欣赏青骢马。戚二嫂围着青骢马转了一圈,落日的余晖照在青骢马的脊背上和高高昂起来的脑袋上反射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戚二嫂伸手在马背上摸了摸表示着自己的看法:“谁说这马丑陋了,我看着满漂亮的。归化城的马桥例来是讲究规矩的地方,桥牙子是不能把一匹孬马当作宝马买卖给客人的。”
二斗子说:“这不是走马,是一匹奔马。”
戚二嫂唔了一声,说:“我明白了。九年你是要骑着这青骢马回老家了。你是嫌走马速度太慢。”
“九年哥真要回家,”二斗了问,“你怎么不告诉俺?还算是兄弟一场呢,想当初咱俩人跪在关老爷的泥像跟前是咋发的誓,你忘啦?”
“我谁也没告诉,”
“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戚二嫂说,“九年回家的事还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二斗子高兴了,蹦起来扑到九年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问。
“九年哥你真的要回老家吗?带上我吧,喀尔喀、新疆、俄罗斯我都去过了,就是没到过山西祁县,早就听王锅头跟我说,那地场可是好呢!”
“好是好啦,”二斗子的话把海九年的思绪牵引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整整十八年了没有踏上过故乡的土地,要是这青骢马两天半就能把我带回去。不要说是五百两银子,就是比这高出一倍的身价我海九年也甘情愿掏给那个马贩子。”
“真是归心似箭哪。”
戚二嫂在心里兀自感慨着走出了海九年的院子。
半个月之后,海九年用铁锹从地里把青骢马的四只蹄子挖了出来。待到二斗子帮着海九年把在地里沤了半个月的马蹄清洗出来之后,他惊异叫了出来:“这是什么事情?马蹄怎么变小了?就像是俄罗斯人脱掉了套鞋。”
海九年牵着马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再看这马就像减了肥的人身形矫健、步履有力。整个看上去无论是腰身和腿长以及踝骨都恰到好处,绝对是一匹骏马。二斗子打开院门,青骢马载着海九年跑了出去。等二斗子追出去的时候,只见一道烟尘在村道上空荡着,青骢马和海九年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