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伏天,天气闷热的历害,从早上太阳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悬挂在村庄的上空,炽热的光线直泄而下炙烤着大地,早尖都给晒焦了,一整天人们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过了几天灰色的云彩就从四面八方向归化城聚来,接着就下起了大雨。夏天的日子对贴蔑儿拜兴来说,是既悠闲又散漫。在那些日头暴晒和大雨滂沱的日子里,二斗子、白守义还不七哥、王锅头一些人都聚在海九年的屋子里,大家围坐在宽敞的大炕上听海九年讲诉他在俄罗斯所经历的有趣的事情:伊尔库次克——他曾经亲眼目睹了两个俄罗斯商人为争夺一个女人而决斗的情形,两上男人站在距五十码的雪地上,互相用手枪射击。结果一个男人被打死了,那个女人就在一边等着,后来她跟着活下来的那个男人走了。……东天的贝加尔湖湖面被无边无际的大雪覆盖着,海九年为西伯利亚茶叶公司押运茶货,运货的是狗拉雪橇,雪橇就像驼队似的成百上千,数以万计的西伯利亚狗在雪野上狂吼,海九年身上裹着一件北极白狐皮做的大氅,头戴獭皮风帽,呼出来的呵气立刻结成了冰霜把他的胡子、眉头连接成一片了。……
许多漫长的白昼和夏日的短促的夜晚就像流水似的滑过去了,异域的奇异风情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有时候海九年会把故事停下来,他要喝会儿茶抽抽烟。这种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白守义的身上。
“‘暴客’说说你当土匪的事情吧。”
“他妈的,……”白守义把烟袋锅在皮靴的鞋底上使劲的磕磕,就诉起来了。“有一次俺饿急了,去抢一支过路的驼队。想弄点粮食或者肉填填肚子。结果吃的东西没搞上返倒被人抓住了。”
“他们没把你杀了呀?”
“他们杀我没用,”白守义说。
“他们要把你送给官府吧?”
“哪里呀,他们是要俺跟着他们一起干。”
“是哪的驼队呀?是咱归化城的吗?”
“哪里呀——我遇上了真正的土匪了!”
“哈哈哈”
众人笑起来。
戚二嫂到海九年院子里来了。那是一个下大雨的日子,戚二嫂两手撑着一个驼毛口袋在头顶上挡着雨跑进了海九年的屋子。屋门咣当一响,大家看见戚二嫂出现在眼前。那时候大伙正在被白守义讲诉的故事引逗的哈哈大笑,看见戚二嫂大家都止住了笑。
戚二嫂脸拘得通红,两只脚拼命的在地上跺着。
海九年问:“戚二嫂,有什么事吗?”
这话显然问的非常蠢,他让戚二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斗子帮着戚二嫂把尴尬的局面打破了:“戚二嫂,我们正在瞎聊呢。你也上炕来吧。”
“不了,该是做饭的时候了,”戚二嫂说,“俺来找海掌柜要面起子,还晶去年走外路的时候俺就托他连点胡杨泪回来,那玩意儿起面可比面肥好使呢。”
海九年哼哼着站起身跳下了炕,他走到了摆在地上的红躺柜跟前揭开柜盖儿翻腾着。等海九年把脑袋从柜盖下抬起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除了戚二嫂已经没有人了。戚二嫂依旧在当地站着,海九年手里拿着一个兰花布的小包裹,俩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谁也找不到话说。屋子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给凝固了,海九年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直喘气。
“这几日咋见不着你人影,”戚二嫂轻柔的声音在海九年听了却像是擂鼓般的震动。“你是有意躲俺吗?”
“没有。”
“那是为甚?俺二嫂的院子里是喂着老虎哩还是养着狼呢,能把你堂堂海九年吓的进也不敢进了?”
“俺是跟弟兄们聊天呢,抽不开身。……”
“聊的挺红火吧?”戚二嫂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一定给弟兄们说了你在草地上和达尔玛的故事了?”
海九年把嘴绷着不说话了,血色在他的脸上迅速退下去。海九年的脸很快就变的刹白。
戚二嫂又说话了:“你以为俺是那种鸡肠小肚的女人吗?俺说话你咋就不信呢,俺早就跟你说了,你众俄罗斯回来的头一年俺跟你说了,现在俺还是这个说法。俺戚二嫂虽说是一个女人的身子,可俺的心就像男人,俺能容得下人。俺还是早先劝你的那句话,你把山西老家的媳妇接来,把草原上那个达尔玛也接来,咱们几个在一起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如今你这么大的家业,屋里屋外没有女人哪能行,反正不管你有多大的家业你也回不了老家了,老家的路对你算是断了,再也接不通了。你就再把你娘也接到这边来,俗话说,哪里的黄土不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