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后的今天,似乎春天第一次走进我的房间里。凝望着窗外的晴空,欢乐在我心中阵阵涌起。我是女人!我是伟大的!为了我,不眠的明月在它月光的琴弦上弹奏歌曲。没有我,天上的星星将徒然闪烁。没有我,园中花开还有什么意义?
二十二年,我一直认为我是你们这家庭里的囚徒。但是,我并不因此而悲哀。我已经麻木地度过不少岁月,如果必须活下去、我将依旧茫然度日,在这个家庭里有那么多朋友亲戚传诵着我贤淑的声誉,这仿佛是我一生中赢得那可怜的屋角众人口中赞美的最大胜利!那羁绊我的绳索今天要被割断了,在那无边的空阔里,生与死合而为一。在无底溟缈的地方,我将不会再遇到那像一粒泡沫一般的厨房的墙壁。
今天在宇宙的晴空里仿佛第一次为我吹奏起新婚的笛声。让那微不足道的二十二年躺在我的屋角里吧。那从死亡的洞房里向我传出召唤的,是我门前的乞丐,不,是我的主人。他永不忽视我,无论在什么时候,他向我伸出乞求的双手,乞求我心灵深处最宝贵的甘露。他在众星围拱的天空里向我不转瞬地凝视。啊,甜蜜的天堂,甜蜜的死——我心中永恒的乞士,在召唤他的女人!打开,打开窗子,让那无望的二十二年在时光的大海里消逝吧!变是悠悠的演化,乱是挤来挤去的革命。若要不乱挤,就只得悠悠的变。若是该变而不变,那只有挤得你变了。
五四断想
闻一多
旧的悠悠死去,新的悠悠生出,不慌不忙,一个跟一个,——这是演化。
新的已经来到,旧的还不肯去,新的急了,把旧的挤掉,——这是革命。
挤是发展受到阻碍时必然的现象,而新的必然是发展的,能发展的必然是新的,所以青年永远是革命的,革命永远是青年的。
新的日日壮健着(量的增长),旧的日日衰老着(量的减耗),壮健的挤着衰老的,没有挤不掉的。所以革命永远是成功的。
革命成功了,新的变成旧的,又一批新的上来了。旧的停下来拦住去路,说:“我是赶过路程来的,我的血汗不能白流,我该歇下来舒服舒服。”新的说:“你的舒服就是我的痛苦,你耽误了我的路程,”又把他挤掉,如此,武戏接二连三的演下去,于是革命似乎永远“尚未成功”。
让曾经新过来的旧的,不要只珍惜自己的过去,多多体念别人的将来,自己腰酸腿痛,拖不动了,就赶紧让。“功成身退,”不正是光荣吗?“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这也是古训啊!
其实青年并非永远是革命的,“青年永远是革命的”这定理,只在“老年永远是不肯让路的”这前提下才能成立。
革命也不能永远“尚未成功”。几时旧的知趣了,到时就功成身退,不致阻碍了新的发展,革命便成功了。
旧的悠悠退去,新的悠悠上来一个跟一个,不慌不忙,哪天历史走上了演化的常轨,就不再需要变态的革命了。
但目前,我们要用“挤”来争取“悠悠”,用革命来争取演化。“悠悠”是目的,“挤”是达到目的的手段。
于是又想到变与乱的问题。变是悠悠的演化,乱是挤来挤去的革命。若要不乱挤,就只得悠悠的变。若是该变而不变,那只有挤得你变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古训也发挥了变的原理。这一声佛号,一声钟,一声鼓,一声木鱼,一声磐,谐音磅礴在宇宙间——解开一小颗时间的埃尘,收束了无量数世纪的因果。
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
徐志摩
有如在火一般可爱的阳光里,偃卧在长梗的、杂乱的丛草里,听初夏第一声的鹧鸪,从天边直响入云中,从云中又回响到天边;有如在月夜的沙漠里,月光温柔的手指,轻轻的抚摩着一颗颗热伤了的砂砾,在鹅绒般软滑的热带的空气里,听一个骆驼的铃声,轻灵的,轻灵的,在远处响着,近了,近了,又远了……有如在一个荒凉的山谷里,大胆的黄昏星,独自临照着阳光。死去了的宇宙,野草与野树默默的祈祷着,听一个瞎子,手扶着一个幼童,当的一响算命锣,在这黑沉沉的世界里回响着;有如在大海里的一块礁石上,浪涛像猛虎般的狂扑着,天空紧紧的绷着黑云的厚幕,听大海向那威吓着的风暴,低声的,柔声的,忏侮他一切的罪恶;有如在喜马拉雅的顶巅,听天外的风,追赶着天外的云的急步声,在无数雪亮的山壑间回响着;有如在生命的舞台的幕背,听空虚的笑声,失望与痛苦的呼吁声,残杀与淫暴的狂欢声,厌世与自杀的高歌声,在生命的舞台上合奏着;我听着了天宁寺的礼忏声!
这是哪里来的神明?人间再没有这样的境界!
这鼓一声,钟一声,磐一声,木鱼一声,佛号一声……乐音在大殿里,迂缓的,漫长的回荡着,无数冲突的波流谐合了,无数相反的色彩净化了,无数现世的高低消灭了……这一声佛号,一声钟,一声鼓,一声木鱼,一声磐,谐音磅礴在宇宙间——解开一小颗时间的埃尘,收束了无量数世纪的因果;这是哪里来的大和谐——星海里的光彩,大千世界的音籁,真生命的洪流:止息了一切的动,一切的扰攘;在天地的尽头,在金漆的殿椽间,在佛像的眉字间,在我的衣袖里,在耳鬓边,在官感里,在心灵里,在梦里……在梦里,这一瞥间的显示,青天,白水,绿草,慈母温软的胸怀,是故乡吗?是故乡吗?
光明的翅羽,在无极中飞舞!
大圆觉底里流出的欢喜,在伟大的,庄严的,寂灭的,无疆的,和谐的静定中实现了!
颂美呀!涅!赞美呀,涅!“添得茅斋一味凉,瓶花带露供(叶贝)书窗,翻书摇落满瓶香。飘逸尚留高士态,幽娴不作媚人装,黄华同类那寻常?”
小紫菊
张恨水
山野间有小花,紫瓣黄蕊,似金菊而微小。叶长圆,大者有齿类菊,小者无齿类枸杞,互生茎上,其面积与花相称,娇细可爱。一雨之后,花怒放,乱草丛中,花穿蓬蓬杂叶而出,带水珠以静植,幽丽绝伦。且花不分季候,非严冬不萎。“鞠有黄华”之会,此花开尤盛,竹下溪边,得此花三五丛,辄多诗意。盖其趣有娇小,在素静,所谓以少许胜多许也。
去年仲秋,友人赠佳菊二盆,一丹而一白,肥硕如芙蓉,西风白日中,置阶下片时,凤蝶一双,突来相就,顾未一瞬,蝶又翩然去,且不复至。友笑曰:“能有诗乎?”予乃作短句曰:“怪底蝶来容易去,嫌他赤白太分明。”友默然,继而笑曰:“穷多年矣,君个性犹是也。”予亦颔之,微笑而已。今年友迁居去,无赠菊者。窗前秋意盎然,又不可无菊,乃于溪畔屋角,搜罗紫花一束,作为瓶供。细君嫌其单调,采黄色美人蕉二朵配衬之。予因填浣溪纱一阕日:“添得茅斋一味凉,瓶花带露供(叶贝)书窗,翻书摇落满瓶香。飘逸尚留高士态,幽娴不作媚人装,黄华同类那寻常?”吟哦数次,细君闻而告之曰:“去年吟菊,为友所哂。而仍狂奴故态耶?”予大笑。复口吟曰:“嫩紫娇黄媚绝伦,一生山野不知名……”细君笑曰:“今日固是重阳,不应断君诗兴,然既曰不作媚人装矣,又奚云媚绝伦乎?”予起视日历,果重阳也。因曰:“媚字不妨改,既是重阳,令人忆潘大临事,予与此君同病,兴尽矣。”遂掷笔而起。啊,青春,青春,你什么都不在乎,你仿佛拥有宇宙间一切的宝藏,连忧愁也给你安慰,连悲哀也对你有帮助,你自信而大胆,你说:瞧吧,只有我才活着。
青春的呼唤
列夫·托尔斯泰
啊,青春,青春,你什么都不在乎,你仿佛拥有宇宙间一切的宝藏,连忧愁也给你安慰,连悲哀也对你有帮助,你自信而大胆,你说:瞧吧,只有我才活着。可是你的日子也在时时刻刻地飞走了,不留一点痕迹,白白地消失了,而且你身上的一切也都像太阳下面的蜡一样,雪一样地消失了。也许你的魅力的整个秘密,并不在乎你能够做任何事情,而在于你能够想你做得到任何事情——正在于你浪费尽了你自己不知道怎样用到别处去的力量,正在于我们中间每个人都认真地以为自己是个浪子,认真地认为他有权利说:“啊,倘使我不白白耗费时间,我什么都办得到!”
我也是这样……那个时候,我用一声叹息,一种凄凉的感情送走了我那昙花一现的初恋的幻梦的时候,我希望过什么,我期待过什么,我预见了什么光明灿烂的前途吗?
然而我希望过的一切,有什么实现了呢?现在黄昏的阴影已经开始笼罩到我的生命上来了,在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比一瞬间消逝的春潮雷雨的回忆更新鲜,更可宝贵呢?
处处是创造之地,天天是创造之时,人人是创造的人,让我们至少走两步退一步向着创造之路迈进吧!
创造宣言
陶行知
创造主未完成之工作,让我们接过来,继续创造。
宗教家创造出神来供自己崇拜。最高的造出上帝,其次造出英雄之神,再其次造出财神、土地公、土地婆来供自己崇拜。省事者把别人创造的现成之神来崇拜。
恋爱无上主义者造出爱人来崇拜,
美术家如罗丹,是一面造石像,一面崇拜自己的创造。
教育者不是造神,不是造石像,不是造爱人。他们所要创造的是真善美的活人,真善美的活人,是我们的神,是我们的石像,是我们的爱人。教师的成功,是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人。先生之最大的快乐,是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学生。说得正确些先生创造学生,学生也创造先生,学生先生合作而创造出值得彼此崇拜之活人。倘若创造出丑恶的活人,不但是所塑之像失败,亦是合作塑像者之失败。倘若活人之塑像是由于集体的创造,而不是个人的创造,那么这成功失败也是属于集体,而不是仅仅属于个人。在一个集体当中,每一个活人之塑像,是这个人来一刀,那个人来一刀,有时是万刀齐发,倘使刀法不合乎交响曲之节奏,那便是处处创痕。
教育者也要创造值得自己崇拜之创造理论和创造技术。活人的塑像和大理石的塑像有一点不同,刀法如果用得不对,可以万像同毁,刀法如果用得对,则一笔下去,万龙点晴。
有人说:环境太平凡了,不能创造。平凡无过于一张白纸,八大山人挥笔画他几笔,便成为一幅名贵杰作。平凡也无过于一块石头,到了菲迪亚斯、米开朗基罗的手里,可以成为不朽的塑像。
有人说:生活太单调了,不能创造。单调无过于坐监牢,但是就在监牢中产生了易经卜辞,产生了正气歌,产生了苏联的国歌,产生了尼赫鲁自传。单调又无过于沙漠了,而雷赛布竞能在沙漠中造出苏伊士远河,把地中海与红海贯通起来。单调又无过于开肉包铺子,而竟在这里面产生了平凡而伟大的平老静。
可见平凡单调,只是懒惰者之遁辞。即已不平凡不单调了,又何须乎创造。我们是要在平凡中造出不平凡;在单调上造出不单调。
有人说:年纪太小,不能创造,见着幼年研究生之名而哈哈大笑。但是当你把莫扎尔特、爱迪生及冲破父亲数学层层封锁之帕斯加尔(Pascal)的幼年研究生活翻给他们看,他又只好哑口无言了。
有人说:我是太无能了,不能创造。可是鲁钝的曾参,传了孔子的道经;不识字的惠能传了黄梅的教义。惠能说:“下下人有上上者。”我们岂可以自暴自弃呢!可见,无能也是藉口。蚕吃桑叶,尚能吐丝,难道我们天天吃的米饭,除了造粪之外,便一无贡献吗?
有人说山穷水尽,走投无路,陷之绝境,等死而已,不能创造。但是遭遇八十一难之玄奘,毕竟取得佛经;粮水断绝,众叛亲离之哥伦布,毕竟发现了美洲大陆;冻饿病三重压迫之下,莫扎尔特写下了安魂曲。绝望是懦夫的幻想。歌德说:没有勇气,一切都完。是的,生路是要勇气探出来,走出来,造出来的。这只是一半真理;当英雄无用武之地,他除了大无畏之斧还得有智慧之剑、金刚之信念与意志才能开出一条生路。古语说:穷则变,变则通,要有智慧才知道怎样变得通,要有大无畏之精神及金刚的信念与意志,才变得出来。
所以处处是创造之地,天天是创造之时,人人是创造的人,让我们至少走两步退一步向着创造之路迈进吧!
像屋檐水一样,一点一滴,滴穿阶沿石。点滴的创造固不如整体的创造,但不要轻视点滴的创造而不为,望着大创造从天而降;创造之神,你回来呀!只要你肯回来,我愿意把一切——我们的汗,我们的血,我们的心,我们的生命——都献给你,当你看见满山的树苗在你的监护之下,得到我的汗、血、心、生命的灌溉,一根一根的都长成参天的大树,你不高兴吗?创造之神,你回来呀!只有你回来,才能保护参天大树之长成。
罗丹说:“恶是枯干”。汗干了,血干了,热情干了,僵了,死了,死人才无意于创造,只要有一滴汗,一滴血,一滴热情,便是创造之神所爱住的行官,就能开创造之花,结创造之果,繁殖创造之森林。
艰困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她不同凡响的气质,也培养了她孤芳绝俗的风姿。大概是环境的恶劣不容她选择,她就开更多的花做为无言的抗辩吧?菊说?蔡碧航我爱秋天,是因为有菊的原故。
秋天,有着磷峋风骨的落叶乔木,把冷灰的天空撑得格外高远。视野开阔了,心境舒爽了,再加上芦白枫红,以及一簇簇、一丛丛艳艳菊黄,简单明净的色彩,让人眼睛不觉为之灿亮。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十足是个时间的过客,漫不经心的穿越季节的回廊,无视于春天的群芳吐艳,夏日的浓丽馥郁,对什么景致都不曾认真的经心,心灵仿佛有所期待,却又未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