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啸感觉到工友看自己的眼神怎么一天不见又变化了很多?
难道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其实他们都没有变,真正变地是杨天啸自己。
在杨天啸刚到单位的几天,他们对杨天啸印像一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对杨天啸的看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怪!
他们都很奇怪杨天啸怎么几天不见“变化”这么大?
这一点儿杨天啸心里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人就是这样,对别人的优点和缺点看地很清楚,也了解的非常清楚,但对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就了解地不是很清楚了!
虽然杨天啸一样和他们每天都在“正常”的干活工作,但他们的人生之路基本上都朝着正确的方向,虽然有的人走的比较直,有的人可能在绕弯子,但不管怎样,只要方向是对的,总有一天,他们都会达到自己的终极目标,只看时间长短而已。
杨天啸呢?
杨天啸长久以来,都不知道自己在一条错误的人生之路上走着,虽然“走”地不是很快,但因为方向相反,所以现在杨天啸离自己正确的目标已经很远很远!
最要命的是,因为“走”地方向是错误的,甚至完全相反的,所以杨天啸无论怎么走,也不管他走多远,杨天啸永远也无法走到自己正确的人生目标!
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也练成了,虽然变疯了,但不可否认的是:欧阳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天下第一!
杨天啸呢?
杨天啸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能走到自己的目的地吗?
实际上,从杨天啸的母亲出事的那天起,从杨天啸第一次受到人生最严重的打击和伤害那天起,杨天啸的人生之路就已经走“歪”了,而且始终都没有“较正”过来,以至于现在已经走到和自己人生目标完全相反的道路上。
从母亲出事的那一天起,别人都走在一条正确的人生之路,而且顺风顺水,就算有一点儿风雨,也不是很大,挺一下就过去,而且不会影响他正确的人生之路。
而杨天啸呢?
母亲的不幸,使得杨天啸过早地失去了母爱,又很少得到父爱的关怀与呵护,又经常忍受大哥的谩骂与毒打,身心健康都受到严重的破坏,使得杨天啸的性格变地孤僻而怪异,与外界的交往也受到严重影响,杨天啸经历了二十年的人生风雨,在为人处事上却比同龄人落后了很多,甚至都比不上一个十岁的孩子。
而这一点儿让杨天啸在以后的生活中吃了很大的亏,在很多人生的关键时刻走错了路,比如高考落榜,军校退学,初恋的失恋,等等。
当杨天啸快到四十岁,终于明白这一切,醒悟到这一切时,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已经成定局,无力回天。
虽然无力回天,可是痛苦没有减少一点儿,而且越来越深,因为生活的压力越来越重,重地让杨天啸难堪重负!
到那时,杨天啸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在“逆风”行走,顺风易,逆风难。
这里的“逆风”不仅仅是逆自然之风,同时也包括社会之风,一个人顺着社会之风走当然很轻松很容易,可是像杨天啸这样逆社会之风而行,甚至逆“天意”而行,处处让人觉得杨天啸和别人格格不入,众人无法和杨天啸沟通,也无法和他正常相处,你说杨天啸的人生之路能走好吗?
六月十五日。
晴。
闷热。
在二楼的一个楼梯拐角处,胖胖的班长正指挥手下人干活。
一桶桶特制的水泥,暗灰色,比普通水泥重几位,在一个大铁钩上,挂着四五个这样的塑料桶。
在四楼的过道边,有两个头戴安全帽的临时工,等到水泥桶上来时,就把水泥桶从钩子上取下来,再由其他人把水泥桶提到指定位置。
徐人维也戴着安全帽,白色的,望了上面的人一眼,把五个水泥桶一个个用力的装到大铁钩上,然后走到旁边的安全位置,向旁边的负责升降机的人打个手势,几个沉甸甸的水泥桶揺揺晃晃的慢慢升了上去。
杨天啸不知道上面有水泥桶正在往上吊,直接从水泥桶的下方走过。
谁知,杨天啸刚走到一半,上面的水泥桶没有弄好,竟然有四个从三十米高的地方垂直地急坠下来。
上面的人大声惊呼,因为他们看到下面刚好有人经过。
旁边的班长也看到了突然而至的危险,冲着杨天啸用最大音量怒吼:“快走开!危险!”
徐人维似乎惊呆了,张大嘴却没说出话来!
杨天啸隐约听到上面的惊呼,又听到班长在旁边惶急而惊惧的怒吼,虽然一时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告诉”他有危险,而且非常的危险!
杨天啸惊恐而茫然中向前急走一步,只听身后猛然传来巨大而沉闷的“砰”的一声巨响,杨天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右肩膀急擦而过,右肩膀忽然传来一阵儿火辣辣的疼痛!
杨天啸转身朝后一看,只见四个装满特制水泥的塑料桶已经掉在地上摔地变了形,里面的水泥洒满一地!徐人维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半天不动一下。
胖班长直直的盯着杨天啸,眼神里不知是愤怒,还是侥幸,眼睛里瞬息间变换了七八种人类的情感,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杨天啸实在是侥幸:刚才只要走慢一点儿,或者少走一步,现在一定躺在地上,能否看见明天的太阳就很难说了!
或许等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这样的惊险遭遇,可能有的人多点儿,有的人少点,有的人只差一点儿,有的人可能差“两点”!
这次事件也成了杨天啸后来决定不在这里干的原因之一!
六月二十日!
本来十五日就应该发工资,不知为什么挪到了今天发!
很多人都等地不耐烦,有的怨天怨地的,甚至有的造谣说工资可能不发了。
这话显然不受大家欢迎,说这话的人立刻招来众人的“口诛笔伐”。
不过,还好,终于要发了,虽然晚发了几天,但晚发总比不发的好!
虽然一般人都知道工资早晚都会发,但工资一天不到自己手里,心里面还是有点不太踏实!
杨天啸的工资涨了一点,有一千一百元,本来挺高兴的事,可是当他知道徐人维比自己的工资多了整整一百时,心里立刻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认为自己干地并不比徐人维少,而且徐人维经常干一些轻快地活,比如开升降机,而自己干地都是重活脏活,凭什么自己的工资比徐人维少,这实在是不公平!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天啸无法忍受这种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情,可是杨天啸又不愿和领导反映,只是在心里生闷气,闷气越生越大,大的无法忍受时,杨天啸决定自行离职不干了!
杨天啸真的不干了!
发工资的第二天杨天啸就打包走人,回到自己的“老窝”!
回到家时,杨天啸只觉得心情竟然爽朗了很多,“敞亮”了很多,不再那么压抑而忧郁。
可是,同时,杨天啸心里又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与担忧!
刚开始回到家,杨孝银和后妈以为杨天啸放假了,所以都没有问他为什么回来了!
早上,杨天啸喝点稀粥,吃了两根油条,再加点咸菜,然后回到自己屋子里休息一会儿。
屋子里已经变了样,在杨天啸回来之前,杨孝银和后妈把屋子里全部装修过,墙上都贴上了干净漂亮的壁纸,以前奶奶住过的小屋,里面的炕都拆掉了,听说是龙王庙的亲戚来帮着拆的,后来还听陈万奎说,拆那个炕累坏了,用老家的话讲:“扎实的很!”
卢元香看杨天啸的眼神越来越怪,好像杨天啸是一个变质的已经坏了的萝卜,或者一盘开始变馊的菜,时间越久,萝卜坏的越厉害,菜肴也馊地越厉害,卢元香眼睛里的怪异眼神也就越来越怪异,就像一个千年巫婆用恶毒的眼神对杨天啸进行诅咒!
杨天啸感觉到了来自后妈眼睛里的怪异目光,那种眼神似怨恨,似厌烦,似恐惧,等等,还有很多感觉杨天啸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后妈的眼神让自己很不爽,后妈眼睛里的含意有很多是过了很久之后杨天啸才“幡然醒悟过来”的!
龙王庙。
陈万奎家。
陈万奎, 杨天啸,河南的老叶,还有老乡林心如,别误会,林心如是个男的,三十岁左右,和老叶及陈万奎一样,都是赶海的。
林心如当然没有影星林心如那样漂亮,不过毕竟是“有名”的人,赶海的林心如个子中等,和杨天啸差不多高,不过长地挺文净,身材苗条,细皮嫩肉的!
至于老叶,个子不高,微胖,喜欢眯着眼,爱抽烟,打牌的时候总爱说:“中不中?”
“入了”!等等。
今天他们赶早潮,凌晨四点钟就出发,上午十点多就回来了,现在他们四个正在打麻将。
都是穷人,所以打地不大,五毛伸直的,也就是胡了本来是五毛,但是按一元钱算。
像点炮啊自摸啊,要翻倍的,就不是五毛了,所以就不用“五毛伸直”了!
玩到中午十二点多钟,任淑梅下班回来,看见老公在打麻将,什么也没说,只是仔细瞅瞅老公面前的钱堆,在心里寻思着老公赢了还是输了!
任淑梅自己做点饭,给陈万奎留了点,然后自己吃完饭就去上班,至于两个孩子,中午在学校吃,不回来!
杨天啸又玩到下午四点多,总的来说输赢不大,打小麻将就是这个好处,赢也赢不了多少,输也输不了多少!
杨人树从自己家里走出来,虽然不爱打麻将,尤其是痛恨赌钱,不过站在旁边看别人玩,这倒无所谓,反正输赢都是别人的,自己一点儿都不担心!
杨人树看着杨天啸打了四五局都没有胡一把,心里不禁暗暗叹息,为杨天啸担心!
看来杨人树身为局外人,也不能真正的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虽然自己没有输赢,但杨天啸是他很近的亲戚,看着杨天啸输了,就好像自己输了,看着杨天啸掏钱给别人,就好像自己拿自己的钱给别人,杨人树的心里很不爽,很想劝杨天啸不要再玩,不过他知道劝不住他,正如自己同样劝不了陈万奎一样!
杨人树又看了一会儿,实在“不忍再看”,只好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睡大觉!
——眼不见为净吗?
——只要看不见,管他谁输谁赢呢?
五点多钟,任淑梅下班回家,走到里屋看见杨天啸等人还在打牌,忽想起一事,望着杨天啸道:“老三,听说你二哥回来了,你见过二哥了吗?”
杨天啸正在琢磨出哪张牌,闻言心里一惊一喜,抬头盯着任淑梅道:“是吗?啥时回来的?”
任淑梅想了下道:“好像是前两天吧!”
杨天啸立刻从炕上站了起来,下炕穿好鞋,边往外走边道:“不玩了,我要去看看二哥去!”
老叶叹口气,道:“急什么?玩会再走也不迟啊?”
林心如可能赢了点钱,无所谓的样子,笑道:“下次再玩吧!”
陈万奎见杨天啸要走,脸色有点不高兴,大概输了钱,心里很想杨天啸留下来再玩会,可是又不好说出口,只好把脸一沉,拉得很长!
从平房区出来,走在大道上,杨天啸忽然看见马路边有上年轻女子从对面走过,这个少女长相一般,不过身材苗条,穿着很时髦,杨天啸心里忽然一动,同时一痛:要是自己军校没有退学,我一定去追她,唉,可惜——
杨天啸仰天又是一声长叹:要是自己没有退学该多好啊!如果上军校时她愿意和我谈,我一定不会退学!
杨天啸不敢肯定上军校时这个少女愿不愿意和他谈,甚至都不敢肯定自己和她有没有机会见面,杨天啸心里只知道一点,如果上军校时她愿意和自己谈朋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退学的!
现在是夏天,白天很长,所以虽然已经快六点了,天色还是很亮。
陆军学院正门西边有一条土道,这条土路可以并排行驶两辆汽车,土道上碎石很多,不过都是小石头。
杨天啸走在土路上,想到马上就能看见二哥,心里非常激动,同时又心酸的很!
杨天啸刚想到二哥,二哥就出现了。
杨天林骑着一辆东风牌摩托车,停在杨天啸面前。
杨天啸看着二哥,二哥还是老样子,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变。
不过,变化还是有的,而且杨天啸马上感觉到了。
二哥的眼神。
二哥看杨天啸的眼神。
杨天啸看着二哥的眼神,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父亲刚从监狱出来回到家时,在自己家的门口看着杨天啸时,就是这种眼神!
那种眼神刺痛了杨天啸的内心,让杨天啸心里很内疚,很不安。
杨天啸从二哥冷淡而忧怨的眼睛里还感受到了一点儿气愤和失望。
杨天啸忽然想起二嫂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老三,你怎么不去看看你二哥?”
杨天啸心里想着:二哥是不是因为这个而生自己的气,怨恨自己呢?
想到这里,杨天啸心里忽然强烈的不安和紧张起来!
杨天林用一种混和了各种人类情感的眼神盯着杨天啸,一直盯了很久,如果杨天林的眼神是一把刀,杨天啸早已中刀身亡了!
杨天啸知道二哥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可是杨天林盯着弟弟看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先上去吧!我去办点事就回来!”
杨天啸点点头,道:“好的!”说完朝二哥的小卖铺走去!
杨天林心里是否真的很气,气自己的弟弟居然没有去看自己,气自己的弟弟如此无能,如此懦弱,家人都在牢里受罪,却没有一点儿本事帮助自己的家人!
杨天林心里是否很想痛扁杨天啸一顿?
不过,兄弟毕竟是兄弟!
兄弟再无能也是自己的兄弟!
因为兄弟的身上毕竟始终都流着同一血源的血!
兄弟情深!
兄弟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