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棠笑道:“前殿那么多尸骨,我可不敢住。”前殿除了那个破旧的木门之外,其余地方的确都是金碧辉煌的,只可惜她始终忘不了那么多的尸骨尚未埋葬。
无数沙陵镜破镜之人的尸骨。
“祈婪,你不去找碧汀吗?”苏夜棠淡淡启唇。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她?”被说破了心事,祈婪有些窘迫。
“也许你只要写下‘让霜儿回到我身边’她就会回来了。”
“可是我不确定……我不确定她愿不愿意。”月色下,祈婪的眼神带着点忧伤。
无戏谱中许下的愿望,必须要所有涉及的人同意才行。
苏夜棠就地惊住。
霜儿,会不愿意吗?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苏夜棠没有多问,只是看着祈婪神色痛苦地离开了。
翌日苏夜棠见到祈婪的时候,见他脸色惨白的样子,也便知道结果了。
“苏姑娘,将你的破镜令给我吧。”临行前碧汀道。
苏夜棠赶忙掏出破镜令,碧汀便在上面打了一个印记。
她摩搓着破镜令上面的那两抹印记,心里暗喜。
已经有两个印记了,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好不好走。
从冰浮到沙陵,她已经明白,自己正一点一点朝着一个深渊走去,倘若她将自己的命赌赢了,那么,得出玄域镜之日,便是她手刃仇人之时。
本以为,每面镜子都会像冰浮镜一样,成功便成功,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困在冰浮镜中永生永世的活着。可是,在见到无戏殿的那些尸骨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破镜的残酷。
那些人也都跟她一样,想要走出沙陵镜,可稍有行差走错,便是灰飞烟灭。
玄域镜中无往生,这些可怜人连六道轮回都入不了,就只能这样枉死在这里。
甚至连尸骨都不能入土。
“碧汀姑娘,你可不可以,将他们安葬了?”苏夜棠看向碧汀,殷切道。
却见碧汀只一声冷哼:“苏姑娘,这人世的规则便是这样,怪只怪他们的眼睛不够雪亮。”碧汀有些不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苏姑娘也不必太过于挂心他们的死活,说到底,他们只是没有苏姑娘这般有一颗明辨是非的心罢了。”
碧汀一抬手,只见天空中骤然出现一道青色的光晕,那光晕四散开来,激荡出无数青色光尘渐渐笼罩了整个绿洲。无戏殿的尸骨也都不见了,酒汀镇也在一点点发生变化。青光在绿洲里落成池塘和溪流,东西两路的院落花草以及酒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此刻,天空也渐渐阴云满布,下起了雨来。
“这一式,还是师姐帮我钻研出来的,名叫碧水江汀。”碧汀深瞳微暖,声色悠悠:“从此我会谨遵镜魂大人的授意,倘若有人想呆在这这沙陵镜中,我定然会护他们周全。”
怪不得镜魂大人会挑选碧汀做沙陵镜主,看来便是因了这一式碧水江汀了。在茫茫大漠之中,倘若有了她这一式之威,也定能护得沙陵镜中之人安然无虞。
“那测试呢?”苏夜棠忍不住问。
每一面镜子不都是有人想走出去的吗?
“我想,师姐已经帮我布置过了,我可以用现成的,哈哈哈。”只见碧汀挥了挥手,手中便多出一页竹片拼成的长笺,长笺上是酒汀镇的地图。
东路和西路最终都会通向无戏殿,现在,无戏殿已经隐匿在酒汀镇中,两路相通,便是个走不出去的迷阵。
苏夜棠默默为自己捏了把汗。
幸好来的时候他们是两路朝中间走去,最后克制住了花酒一半的妖灵,若是一路同行,岂不也不知不觉陷入迷阵中了,他们能否打得过有一整个妖灵的花酒也未可知。
所以,那日初见碧汀之时她才会说“难将一人手,掩得天下目”,原来说的,便是她师姐的这个迷阵。
“花酒她,万一一辈子都不认你,怎么办。”苏夜棠有些艰难地启唇。
“不认便不认吧。”碧汀很是释然:“这酒汀镇如今也变了样,我为她养伤半年,等她醒来,便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个梦。只要她不视我做仇人,什么都好说。”
看着碧汀坚定的表情,苏夜棠也笑了笑。
以后她的师姐再无危险,她也会安安心心做个好镜主吧。
“你想过回妖界吗?”寒玄冽忽而问道。
碧汀摇摇头,没有说话。
想必妖界那段经历对她和花酒来说,并非什么好的记忆,她们不如就在这玄域镜中逍遥快活。
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年,也许总有那么一天,花酒会忆起碧汀。
“沙蝎?”苏夜棠远远地看见那只爬行的蝎子,它依旧是那么心无旁骛,固执而缓慢地行进着。
沙蝎在沙漠与绿洲的接壤处望着酒汀镇上的雨水,踟蹰不前,样子很是可怜。
“沙蝎,来爷爷这!”祈婪见了沙蝎,原本涣散的神情一下子又吊儿郎当起来,欺负起人时的样子流里流气的,活像个土匪流寇。
苏夜棠白了祈婪一眼,同情地看着沙蝎。
沙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踏上了酒汀镇上,爬到了他们的面前。
“祈婪大人。”沙蝎恭敬道。
“嗯。”祈婪随口应了一声,在指尖破出一道红色的光打向了地上的沙蝎,沙蝎开始缓缓变大,竟成了一个俊俏的公子。
沙蝎褐色的衣袍被雨水打湿,他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了看祈婪,随即又看向自己,神色转为狂喜震惊。
“唉,两百年的法力就这么没咯……”祈婪轻叹:“你也算是应着这酒汀镇的大雨而生,从此以后,你便叫应雨吧。”
“多谢祈婪大人!多谢祈婪大人!”沙蝎初化人形,浓烈的狂喜之色都挂在脸上。
“应雨。”碧汀这边倒是开口叫了他:“我便是这沙陵镜主,你可愿为我效劳,在这沙漠中告知那些意欲留在沙陵镜中的人,搬来这酒汀镇住下?事后,我也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碧汀笑道。
“愿为镜主效劳。”应雨朝着碧汀拱手一鞠。
雨渐渐地不那么急,变的缠绵而细腻,应着这碧水汀洲,显得格外有情调。
苏夜棠一侧目,寒玄冽正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他将伞放的很靠前,任雨水打湿了他的玄袍也浑然不觉。
他正微笑看着眼前祈婪与沙蝎的这一幕,仿佛并不惊讶。
好像无论出了什么样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苏夜棠抬眼,红底为衬的伞沿一方,宛然细绘了一枝白色的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