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生存法则与魔界并不相同,魔界是法力至上,魔君也必定要是法力最强的那一个,所以无论出生于魔界的哪一域,无论地位如何,只要有雄心有抱负,都要去兵魔一域上阵杀敌,从一个小小的魔兵开始做起。而妖界,生而崇尚自由,不喜束缚,修炼也因人而异,想修炼可以,不想修炼也可以。魔界有魔朝,天界有天庭,可妖界却并没有应该有的朝政,而是有着九个风格迥异的组织。任何一只妖从出生之日起就可以选择去哪个组织,这九个组织之中,有的专注于风雅,有的专注于修炼,但每一个组织都有担负起保护整个妖界的责任,你去了哪个组织,就代表你要接受哪一个组织的生活方式。九个组织的领头人也就是九个王,每一百年都要聚在一起,选出最出色的弟子进行斗法比赛,胜出者便是妖界的妖王。而妖王出身于哪一个组织,就必定会受限于哪个组织的领头人,从而可保那个组织的百年繁荣。也恰恰因此,这九个组织之间就免不了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所以,妖政六界皆知,这样的争夺方式被称为“九王夺嫡”。
苏夜棠注意到,女妖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依然握着那卷“无戏谱”,哪怕是为他们三个斟酒的时候亦是。
“我便是投身于这苏幕楼中。我生于汀兰江畔,本为水妖,故而楼主赐名,碧汀。”
碧汀?碧水江汀?东路的木牌?
苏夜棠将疑问暗暗放于心里,并没有打断女妖王的话。
“比我早一步入楼的便是我的师姐,花酒。”女妖王说到这里,平静地语气突然添了几许怅然。
“她说她自小便中了奇怪的毒,故而长不大,也因此受到很多同楼门人的疏淡。我见她甚是朗然可爱,便和她在这苏幕楼中对她处处照顾有加,于是我们便结成了姐妹。”
“那时我颇受楼主赏识,初登妖王,却发现师姐突然不见了,于是,我发动了整个苏幕楼暗中寻找她的踪迹。”
“后来才得知,她是因为天生体质特殊而被逼着练了妖界的禁法,从而长不大,但也因此法力无边,她是被艳重门的门主派到苏幕楼来的,她本来的任务是在妖王大选之前将我打成重伤,但是,她却没有,而是一个人回了艳重门领罚。”
“我对她百般信任,她的法力又远在我之上,她想杀我易如反掌,可是,她却没有……最终,艳重门的门主告诉我,他已经将师姐杀掉,妖灵也脱离了妖界,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碧汀的神色再也不能控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对动人心魄的碧色深瞳充满懊悔:“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师姐的离去,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苏夜棠不禁看了看腰间挂着的铃铛,不知道花酒此刻,能不能听到碧汀的这一番肺腑剖白。
“我放弃了妖王的身份,甚至不惜一切放弃了妖籍,执意寻找师姐的妖灵,就寻到了魔界,眼见着她毅然跳进了玄域镜中,心中大骇,却也跟着她跳了进来。”
苏夜棠苦笑。
她是被容水碧推入了玄域镜,而碧汀却是上天入地都要寻找师姐,哪怕是她知道玄域镜的厉害,也要陪着她一起下地狱。
碧汀是想还花酒一个恩情,而花酒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杀她,却又义无反顾地放了她,这世间的爱恨情仇还真是难以捉摸。
“世人都说我是为了心上人才放弃妖王之位,可其实,自我走后,苏幕楼也因此失去了妖王的支撑,被艳重门门下的人拿了妖王之位。他们自然不会将自家派出细作和迫人修习禁法的事情说出去,于是便叫妖王按照门主的意思写了那段史册。”
碧汀将竹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泪水随着她仰头的动作划过耳际,掉落肩头。
“那……花酒她现在是怎么回事?”苏夜棠开口问道。
东路西路都有花酒,都说自己是酒汀镇的最后一只活着的妖,要被妖女杀掉?
可她又怎么会不认得碧汀,说她是妖女呢?
“说来,还是因为无戏谱。”碧汀的眸色一凛:“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入玄域镜,因此来到了同一个镜面之中,我追上了师姐的妖灵却发现她已经不认得我了,我料想,艳重门门主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也必定会让师姐失了心魄,抹去她的记忆,而此刻,她虽然只是一副妖灵,却不会丧失法力,于是她便出手伤了我,我身上的无戏谱也因此而掉落。”
听到这里,苏夜棠整个身子抖了抖。
“碧汀姑娘,花酒的妖灵,现在就在我的身上……我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苏夜棠说罢,伸手在腰际接下铃铛,交到了碧汀的手里。
碧汀怔忡地看了看手里的铃铛:“我在位的三天里为她重塑了妖身,趁她记得我的时候,将她的妖灵重新养在肉身里,久而久之也长出了一副新的魂魄来。她的心智有些残缺,记忆也有些反反复复,当年就在这里开辟了一个幻境,养了许多的花妖,又将他们统统杀掉,酿成了酒,事后,却又统统不记得了。我实在不忍心她失望自责,于是,我便对她说,那些妖都是我杀掉的,酒也是我酿的。”
“什么?”一直静静聆听的祈婪听到这里,愕然大喊:“那些妖都是她自己杀掉的?”
亏他刚刚还想要替她报仇,差点出手就对碧汀出手,幸好苏夜棠及时制止了他。
碧汀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你也不必自责,因为你杀不了我的,凡是杀我的人,都会死。”
这话听着颇有狂傲的意味,可语气中却浸满了悲伤:“师姐夺走了无戏谱,改写了它,我料也是她的记忆反反复复的缘故,所以在无戏谱上写过‘伤害我师妹的人都得死’,后来又写上‘杀害花妖的妖女不得好死’。起初有的时候她还会认我,可是后来她渐渐地就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连无戏谱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一心只想着为那些死去的花妖报仇,要让那妖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这个妖女,就是她自己,所以她也受制于无戏谱的作用,见到人就让其抽出她的妖灵,她自己就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次又一次。”寒玄冽接口道。
“所以她便让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去杀你,替那些花妖报仇,而你也受制于无戏谱的作用,因为她曾在无戏谱中写下‘伤害我师妹的人都得死’,所以凡是杀你的人都会死。”祈婪也恍然接道。
碧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