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故斛斯校书庄二首
其一
此老已云殁,邻人嗟未休。
竟无宣室召,徒有茂陵求。
妻子寄他食,园林非昔游。
空余帷在,淅淅野风秋。
其二
燕入非傍舍,鸥归只故池。
断桥无复板,卧柳自生枝。
遂有山阳作,多惭鲍叔知。
素交零落尽,白首泪双垂。
还记得子美的那首《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吗?
子美本想与住在浣花溪畔的酒友一块儿去寻花的,不巧那酒友出门了,害得他只好一个人“独步寻花”了。
读子美后来为这位酒友写的一首诗,方知那人已从酒友变成了酒鬼:“故人南郡去,去索作碑钱。本卖文为活,翻令室倒悬。荆扉深蔓草,土锉冷疏烟。老罢休无赖,归来省醉眠。”(《闻斛斯六官未归》)意思说子美想找酒友散心,结果听他家人说他去收为别人写碑文的稿费去了,却是多日未归,家里破败不堪连锅都揭不开了,子美便留下一诗,劝诫他:“你一个穷文人以卖文为生,要顾惜家室,你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要这般得钱即醉不省人事地耍赖了,快回家好好养家糊口是正事,免得醉卧在外于家无益又伤自己身体。”
现在,三年过去,酒友已逝,他妻儿也往别处讨生活去了,人去园空,子美不仅为此心痛,更有感于这位酒友生前不见官方理睬,死后官方忽然又授予他一个小文官“校书”的官职而悲哀,原诗有子美所注云:“老儒艰难,病于庸蜀。叹其殁后,方授一官。”
逝者复姓斛斯名融。“宣室召”典出《汉书》,说贾谊自长沙应征来见汉文帝,文帝待其郑重,安排在未央宫的前殿正室接见。后世文人用其比喻良才遇贤主。“茂陵求”用的是《司马相如传》上的故事,司马相如住在茂陵,病重之时,汉武帝才想起他,派人去求他的文章,等使者到达时,相如已亡故。“山阳作”典出《晋书·向秀传》,说嵇康死后,好友向秀经过嵇康旧居,作《思旧赋》,子美用来代指自己这首诗。“鲍叔知”用的是《史记·管晏列传》上的故事:管仲与鲍叔牙少年为友,一起到集市做生意,鲍叔牙知管仲家贫,总是多分些利润给管。两人长大后,各事其主,某年管仲的主公死了,管仲也被人抓进牢房。鲍叔牙向自己的主公齐桓公推荐管仲,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而成霸业。故管仲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子美引此典故惭愧自己虽然知友却没能够帮友,唯有一洒双泪祭怀而已。
最痛“素交零落尽”这句,子美孤单凄惶的身影神情尽显。对于他来说,友情与亲情是生命本身的需要,在764年,他依靠严武将军重回成都的这一年,所作亲情友情之诗,还有一首应该特别介绍一下。
《寄李十四员外布十二韵》,是邀一位病中的朋友来草堂避暑养生的故事,看他形容自家草堂之居颇为幽凉快意:“渚柳元幽僻,村花不扫除。宿阴繁素柰,过雨乱红蕖。寂寂夏先晚,泠泠风有馀。江清心可莹,竹冷发堪梳。直作移巾几,秋帆发弊庐。”这位朋友被调任万州(今万县),子美听说他病重不起,便劝他别忙上路赴任,先到草堂来休养一段时间。喜见诗中有柰这种水果,柰俗称花红,是古代的苹果,终于消解了我为子美没有海棠诗的遗憾。苹果花清新素雅养眼,且有果可食,子美看见过,并写入给友人的诗中。他说:“我家园子里花美风爽竹凉江清,你直接带了行李来,到秋天就从我家出发上任去,岂不两全其美。”
这样细心周到的子美,这样好心情好脾气的子美,令女读者耳目一新。
女读者对温情脉脉的、细述家常的子美,当然更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