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韦偃为双松图歌
天下几人画古松,毕宏已老韦偃少。绝笔长风起纤末,
满堂动色嗟神妙。两株惨裂苔藓皮,屈铁交错回高枝。
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松根胡僧憩寂寞,
庞眉皓首无住著。偏袒右肩露双脚,叶里松子僧前落。
韦侯韦侯数相见,我有一匹好东绢,重之不减锦绣段。
已令拂拭光凌乱,请公放笔为直干。
子美在成都草堂居住,曾与两位大画家来往,一位是蜀中的山水画家王宰(见《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另一位则是从长安来的唐代著名画家韦偃。
《历代名画记》上说韦偃“工山水,高僧奇士,老松异石,笔力劲健,风格高举”。《画断》上又说他画马精湛,“常以越笔点簇鞍马,千变万态……”可与韩干匹敌。
韦偃因事离开成都,来草堂与子美告别,挥笔在草堂东边的墙壁上画了两匹马,子美以诗句形容其逼真:“时危安得真致此?与人同生亦同死。”这也是子美一生爱马赞马的缘由吧。《戏韦偃为双松图歌》大概是在欣赏了韦偃画作《双松图》之后写的,一个戏字,让我们想起了子美和老友郑虔在长安的日子。心相知、趣相投之人,才有这亲切的“戏玩”“戏说”的高雅艺术创造与鉴赏生活。
诗的前四句概述韦偃绘画艺术的神妙,先明说现在是韦偃画作登峰造极的时代,已超越了大画家毕宏。
毕宏老先生也是个奇人,以画树木奇石闻名,《历代名画记》中说他“画松石于左省厅壁,好事者皆诗咏之”。《闻见记》中讲了一则他的故事,说他是天宝年间的京官,善画古松,可是,有一天他看见了张璪的画,便搁笔不画了。子美将韦偃与毕宏比较,可能就是用这个故事之意,表明韦偃的古松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绝笔长风起纤末”,十分精细地表现了韦偃画画时的豪放笔墨。“满堂”句则表现观者心神为之倾倒之势,可以想象子美观画时有多享受。而五至八句则具体描绘他看到的古松之古朴劲美,曲干枯淡处如朽骨触目,浓墨重彩处则满眼阴极黑雨力透纸背!而他所用“龙虎”、“太阴雷雨”之词造成的诗画意象,可以说是在观画与评画中复习了一把他的大境界诗风,酣畅又意犹未尽。
九至十二句最令人惊叹与遐思:古松并未如一般所画的配仙鹤,而是一位身着绛红袈裟的胡僧冥坐画中,与古松相映成趣。画中诗中的“叶里松子僧前落”,颇蕴机锋,结尾处又转用戏语难为画家,来表达自己对这幅古松画的由衷喜爱。
古往今来许多评论家和读者都把结尾这句理解为子美找韦偃要画。实际上,从子美一家生活困窘的情况来看,他未必有一匹两丈长的好绢拿来画画,而以此长度来戏弄画家则十分贴切:韦老师善画古松曲松,画那么长的直树干的松,显然会难倒他。如此,后世读者方能欣赏到子美作诗时,难得一见的幽默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