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子美在成都草堂生活了一年有余,偶有宾客来访,跟邻居也都相熟了。草堂刚盖好的时候,有客来,宾至,子美作诗,情意差别十分明显,引后人对“宾”与“客”这两个字多有解释。宾,敬而远;客,亲而近。
头一年的《有客》说:“有客过茅房,呼儿正葛巾。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客人来了,杜甫连忙喊儿子为自己整理头巾,亲自到菜园子里去摘刚刚长出几片叶子的青菜,正是为了表达与来客感情亲近。“小摘”入诗,特别有意思,既表达对至亲客人的盛情,又隐含了对园中青菜们的歉疚感,更有恋恋不舍之意!喜爱种花草的女读者,对此应该心有灵犀。
第二年春天写的这首《客至》,子美在诗下注说:“喜崔明府相过。”明府是唐时县令的尊称,这位崔县令可能是子美母亲娘家的亲戚,他的到来令子美欢喜而忙碌:张罗着打扫花径庭园,张罗着饭菜酒水。
这首诗的末两句有点神来之笔的意味:由招待客人想到邻居朋友,请他们作陪,喝酒人越多越热闹,方尽待客之礼,同时也正好借此机会还邻居平日里的情,真正两全其美。而此情此景入诗以后,又显出了子美草堂隐居的乡村野趣和无拘无束。
子美诗中有“北邻”、“南邻”。这两位邻居跟子美境况相似,北邻是位辞官的县令,隐居于此,爱诗酒,时常到草堂来看子美。南邻是位没做过官的隐士,与子美关系更亲近一些。《南邻》诗写道:“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栗未全贫。惯看宾客儿童喜,得食阶除鸟雀驯。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
这位隐士的园子一定比子美家的大很多,可以种些芋头和栗子树,不像子美这样贫困。这人很亲切,大人孩子都喜欢,他家的庭院阶前也是鸟雀们常常光顾觅食之处。秋天的时候,这位南邻驾船来请子美游览,秋水变清浅了,船坐两三人刚刚好,他们把浣花溪的白沙岸翠竹林细细赏玩,直到黄昏时分,锦里先生留饭,然后再送子美回到草堂,此时夜幕降临月色如新。若是请这样好的邻居,陪客饮酒尽欢,可想而知“隔篱呼取尽余杯”是自然天成手笔,令我们后世读者除了替子美高兴,还心生羡慕。
世事沧桑,古人今人的生存状态于巨变中深深隐藏着不变的实质:物质与精神极难于达到平衡。人心,人的幸福感不是随着温饱既定而自然出现的附属物,而永远是需要修炼的生命意境。仅就子美这首诗而言,就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心灵修炼的样本,其中蕴藏的中国人的人情密码,是解开我们今日心灵困境的法宝。
这法宝,我称之为古文化维生素,要去寻找,贴近研读理解,在这过程的里面,你我的灵与魂一定会得到滋养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