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是谁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是天生的好演员!郑器这回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不知郑侍卫仙乡何处?怎么就投到唐国公门下了呢?”义成公主早已忘记刚才的不快,温柔可亲得像亲善大使第一夫人似的,竟然和郑器唠起家常来。
“郑某家住麒麟山,是个小地方,在麒麟山与我家世子相识,便入了唐国公门下。”
义成公主点了点头还要继续说话,一名侍女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个小盘,放在几上。
“公主,可汗派人送来的,让趁着新鲜速速食用。”
义成公主看着盘中比乳白要透一些有如凝脂的果肉,问道:“这是什么?”
侍女想了想,道:“这叫……什么枝?奴婢想不起来了。”
郑器一看盘中之物,外皮被剥开如花瓣般铺在下面,上面是切成四瓣的果肉,中间立着一个果核,便道:“荔枝,此乃荔枝。”
侍女点头道:“对,是叫荔枝,说是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的,累死好几匹马呢。”
“哦?取一个本宫尝尝。”义成公主一声吩咐,小丫头立刻叉起一瓣果肉送到公主嘴里。
义成公主点了点头,笑道:“果然不错。”
郑器从没想过吃个荔枝也能这样文雅,她本就长得极美,吃完荔枝后嫣然一笑,透着绝代芳华。这倒让郑器想起一句诗来,不禁吟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义成公主一听,立刻赞道:“好诗啊,没想到郑侍卫文采也如此之好。”
郑器忙道:“哪里,哪里,一时信口胡说的,让公主见笑了。”
“郑侍卫真是太过谦了,这诗句用词工整,也应情应景,此乃佳句啊。”公主边说边不断地点头。
这是杜牧的千古名句,快成醒世恒言了,当然好。郑器可不敢再多说了,怕万一这公主一时兴起再让自己做些诗来,可就麻烦了。
“来,为郑侍卫取一颗尝尝。”公主吩咐道。
郑器忙道:“谢公主,这是个稀罕物,运过来不容易,在下无福享受,还是公主享用吧。”
荔枝在现代当然已不是什么珍贵果实,但在古代,尤其是草原,绝对是稀有水果。有多少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种水果,郑器可不想占古人的血汗便宜。
公主见此也没再谦让,毕竟是珍贵的很。她只问道:“这荔枝生于何方?本宫自小在长安长大,再后来嫁到这里,还从未见过。”
郑器一听,心道要坏,自己倒是知道荔枝生在哪里,只是广东广西福建等地在隋唐叫什么啊?公主的目光还望着自己,他脑中忽灵光一闪,道:“岭南。”
立于公主身侧的小丫头立刻笑道:“对,是岭南!可汗派来送荔枝的人说的!”公主的目光看向她,这小丫头很是机灵,怕主人责骂,立刻半委曲半认错半调皮地道:“公主不要怪奴婢,奴婢见没见过,听没听过,人又笨,一下便忘了。”
郑器一看这丫头,便知她绝对不是普通的侍女,否则怎敢这样说话?弄不好还是公主的亲信、暗卫之类的,白天伶俐可爱,晚上杀人放火,只为主人分忧。
公主被她逗笑,摇头道:“就你贫嘴!这里还有一个,拿去吃!下次可别说没见没听过,让旁人笑话。”
“奴婢谢过公主!”侍女施礼,拿着果盘退下。
公主道:“郑侍卫去过岭南,听说是不毛之地,很远。”
郑器暗笑,蒙对了!能记起岭南,是因为“荔枝”二字,是因为苏轼的《食荔枝》中的诗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郑器道:“郑器少时随父四处游历,去过岭南,食过荔枝。”
“郑侍卫真是让本宫越来越吃惊了,郑侍卫年纪也不大,竟然已天南海北走了一圈了,本宫佩服。这荔枝在岭南,肯定是大隋陛下派人送过来的,也不知用了几日。”
郑器道:“岭南人常说,荔枝摘下不食则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第四日只能扔掉了。”
义成公主奇道:“从岭南到这里就算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也不止三四日吧?”
郑器点头道:“岭南人自有一套保鲜的法子,具体郑器也不太清楚,只是我见他们用刚吹下的竹子做成竹筒,再将荔枝放入,然后用泥或蜡封住,运送时还要遮盖,避免日照。想那新鲜竹筒含有水分,可使荔枝延长新鲜。只是再怎么样最多保十八九日也坏掉了,这快马加鞭一路赶来,人马肯定吃不消啊。”
“这一南一北两处跑,也就我大隋国运昌盛,才吃得消啊!”义成公主感叹道。
郑器一听心道开元盛世那么牛都吃不消垮掉了,大隋也快了吧?!他这样想着,脸上却不禁然带出了几分对公主的话不屑的色彩。
义成公主何等聪明,立刻道:“怎么,郑侍卫有何看法?说出来听听。”
郑器知道是自己心思外露了,有心拍拍马屁,但心知大隋就是因为****才灭亡,他不愿说违心的话,便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义成公主脸拉下几分,道:“我大隋才到二世,正蒸蒸日上。现陛下乃英主出世,四方哪个不服?陛下开通通济渠,连黄淮两河,又修复疏通吴越的刊沟渠,连淮河长江,待全部开好便是南北直下的长渠,这是何等伟业!郑侍卫所言可是大大的不敬!”
“百姓呢?”郑器轻轻道。
“什么?”义成公主不解。
“修渠需要多少百姓?他们骨肉分离,怨声载道,修渠百万众,活着的只有十之二三。”
郑器虽知道杨广修运河绝不是评演义说的只为了玩,他也知道杨广修运河是造福百世的功德,但这功绩是由人命堆积起来的,也正因如此,大隋才会轰然而倒。
义成公主被他说的一时无言,只好道:“死几个百姓而已,做什么不死人?百姓又能怎样?”
这种言论放在现代可叫“******罪”了,郑器压着怒气,沉稳地道:“百姓是水,君为舟,公主难道只知舟游水上,却不知水可摧舟的道理?”
义成公主闻言一怔,思虑良久。郑器暗笑自己是不是魏征附体了,管这事干嘛?可他又实在看不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视人命为草芥,暗想反正话已说出口,看她能把自己怎样!
义成公主果真在细细品味这话,不时还点点头,就在郑器想要出言搭讪时,她才讲话。
“郑侍卫所言很有道理,百姓虽小却不是一两个,若是这挖渠的二百万人众造反,我大隋确实吃不消,要防一防这些草芥才是。”
郑器挑了挑眉,心道:我跟你说要爱惜百姓,你却跟我谈如何防着百姓,真是鸡同鸭讲,话不投机,赶紧说完自己撤吧!
公主哪知他的心思,看着郑器赞道:“郑侍卫文武双全,还有治民之道,堪称全才!”她马上又叹了口气,道:“只是不知,郑侍卫有如此本事,怎么只当一名普通的侍卫呢?”
郑器立刻回道:“哪里,是公主抬爱,郑某实在没什么本事。”
“郑侍卫说的哪里话?”义成公主想了下,立刻道:“可是因为无人引荐?不如本宫为郑侍卫引荐,陛下马上巡幸到这里,本宫虽没什么本事,但这份薄面陛下还是会给的,以郑侍卫的本领,不出一年必会高升,岂不比在一个府里做侍卫强百倍?”
郑器心内吓了一跳,赶忙道:“蒙公主抬爱,郑器有自知之明,这点本事哪上得了朝堂,公主还是另荐他人吧!郑器做一个小侍卫,已很满足。”
“郑侍卫不愿被朝纲束缚?也对,广阔天地才会大有所为,不在朝堂会更随意些。”义成公主停了停,用着一双殷切地目光望着郑器道:“本宫很欣赏郑侍卫,唐国公放着郑侍卫这样的人才不用,真是可惜了!若是换做本宫,绝对会奉为上宾。”
“哪里,真真是公主错爱了,郑器真的没甚本领的。”
郑器听得懂公主的邀请,公主也听得懂他的拒绝。
这明显是不愿的语气!她挑了挑眉,道:“郑侍卫甘愿留在国公府,是国公对你有恩?还是李建成对你有义啊?或者是……李家的主母?”
这关窦穆儿什么事?虽然义成公主只是先前提过几次,但郑器已明显感觉到她对窦穆儿很不友善,也不知道窦穆儿哪里惹到她了?
不过,既然提到窦穆儿,郑器也立刻有了主意,便道:“实不相瞒,郑某的父辈确实受过国公夫人的恩惠,郑某是遵父命留在国公府。”
“哦!”义成公主点点头,道:“既是遵令尊之命,本宫也不相劝了,只是若郑侍卫哪天想离开国公府,随时可来找本宫,本宫的牙帐永远欢迎郑侍卫。”
郑器赶紧谢道:“是,郑器先谢过公主。”
看义成公主没有再继续纠缠的意思,他心中委实松了口气,暗道终于解决了一道题,接下来该说哥舒家的那道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