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鼠谷?!
郑器知道这个地方,一个非常崇拜李世民的战友讲过雀鼠谷之战,交战的双方正是十几年后的李世民部与刘武周部。但他也只是知道而已。毕竟在几千年的冷兵器时代,那普通的一战不算什么,而自己也不甚感兴趣。
现在,当郑器置身于雀鼠谷的谷口时,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这里叫做“雀鼠谷。”这里地势忽高忽低,山路崎岖陡仄,而滔滔汾河水便在这辗转盘回的谷中咆哮而过。水汽凝结于半空中,使这座崇山中的峡谷更显幽深与神秘。
谁能瞰全境却无恙而退?恐怕只有天上飞的雀鸟还有地上游窜的山鼠了。
长孙晟轻轻一声“出发”,所有人一字排开,鱼贯进入峡谷。
马队缓慢前行。虽有准备,但进入峡谷郑器还是有些吃惊的。这是汾河水吗?放眼望去巨浪翻滚犹如张牙舞爪的巨龙,一路携雷裹电地咆哮而去。这气势哪是千年后的汾河水能比的?
再说这路,路是沿水流平行的,所以多半是一边峭壁,一边陡渊。这一段路高了,俯看奔腾的汾河水,眩晕的很,真是惊心动魄,那一段路低了,浪花溅起的泡沫直接打在自己的身上,稍有不甚便有被卷走的危险,更是胆战心惊。蜿蜒曲折的羊肠路还很湿滑,马儿在上面行走,同样是惊险万分。
这一番的亲身感受倒让郑器生出疑问来。
记得战友提过唐周大战,刘武周与李世民的军队一个跑一个追,两军加起少说也应该快十万人了。十万人马跑在这样的山路上?那不跟煮饺子似的往下掉?就算是在冬天河水结了冰,但路不会宽啊?难道是在冰上跑?估计摔也摔死二三万了!
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战友记错地方了,二,史书记错地方了。
一滴水掉在郑器的脸上,跟着又是一滴,二滴,越来越急,有如牛毛,看了看阴沉的天,原来下雨了,郑器皱了皱眉。
这种山路就怕下雨。路上的苔藓已经很滑,现在淋了雨,上下坡时危险就加倍了。
果然在前面的长孙晟传下话来,“雨路难行,待到前面拐口处有一石崖,大家去那里躲避。”
马蹄声全部湮灭在狂涛声中,所有人都万分小心地骑马行进。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达了长孙晟所说的石崖。
这石崖真是奇特,长长的凸出有十余米,十几个人走进去,连人带马站在一起都不嫌挤。
郑器肯定如果天气晴好的话,这石崖看起来肯定像极了鸭舌。不过,郑器也仔细观察了这块石崖,只有大约二十公分的厚度,而且有裂纹。
“这就是山妖舌?”李建成问道。
“不错。”长孙晟看了看他,自己走到崖边眺望远方,脸色严肃。
李建成看了眼郑器,郑器明白与他一起走到长孙晟身旁。顺着长孙晟的目光望去,郑器的脸色也沉重起来。
黑压压的一片云正在翻滚集结,而这风向正是吹向这边。看这云黑成这样,雨一旦下起便是狂风暴雨,别说再向前行,便是留在此地也是危险的。
“不太妙啊。”长孙晟小声道。
“将军,不如我们翻回去走那盐商古道吧?”长孙晟的侍卫阿春走上前也小声道。
“千里径?”长孙晟的目光幽深,但墨色的眼仁里还是流露出一丝动摇。只是一丝,但随后他便摇头道:“等等吧。”
“将军,雨大怕有山洪啊。”
“长孙世伯,”李建成也插了进来,道:“若我们现在返回走盐商古道呢?”
原来还有别的路?既然有为何要走这条险路?郑器凝神静气地听着他们几位小声的争执。
长孙晟叹气道:“你们有所不知,那路虽在开皇十年修整过,但因是黄土冲沟而成,早已被大水冲蚀了,甚是难行。而且我们没有准备更没有船只,现在河水充沛,我们若回转必要往回许久才能跨过汾河。再有……”沉吟了一下,长孙晟继续道:“那边有乱贼厉山飞,虽然还不成气候,但我现在无暇理会他们,也不想横生枝节耽误行程。”
李建成一听,立刻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在这里等等吧。”
长孙晟点头,大声道:“从这里不过十几里便是贾胡堡,整个谷间只有这段最难行,我们已过了大半了。”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众人听的,以安抚人心。郑器没有理会,他只站在那里看着天。雨越下越急,早已从牛毛变成直瀑了,而且毫无停歇之势。
为了安全,郑器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劝长孙晟。便道:“将军,恕郑器多言,若有别的路我们还是赶紧回转,若不走我们最好不在呆在这里,雨势太大,过于危险。”
“雨这么大,出去岂不更险?”长孙晟回道,眼中是明显的拒绝。
郑器只好住了嘴,心中只盼着这雨赶快停。
“轰!”一阵轰鸣声突然响起,有人问道:“打雷了?”
郑器脸色一变,大声道:“快离开这里,速速蹬上石崖。”
“为何?”长孙晟问道,却没有动。
他不动,别人自然也不动,郑器看在眼里,心内大急,破口道:“你们等死吧,老子不跟你们陪葬。”
他说完就走,刚一转身正巧看到李建成,立刻上前抓住对方,不由分说地拉着就走。
李建成刚要说话,他厉声截道:“想死就留下。”
这一声将众人惊醒,长孙晟微沉吟一下,道:“跟着他。”
一声令下,十余人马开始快速往上攀爬。虽然雨幕大得人睁不开眼,但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马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没废什么力气便蹬上了石崖。
郑器看了看四周,大声道:“继续往上爬。”
众人不明所以,但见他前面开路,便也继续往上攀行。
“河水怎么那么浑?还有许多杂草断枝。”白舞娘大声喊道。
众人一看,果然,原本泛着白浪急行的河流突然浑浊无比,里面还伴有杂物,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快往上爬!”郑器只目光扫了扫,继续往上攀行。
越往上越陡,众人手脚并用,跟着他前行。终于郑器停下了脚步,众人这才看清这块干阔地是这座山峰之顶。
远处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早已不是闷雷之声。
“看那!”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过,其实大家都已看到了。
加杂着巨石、树木、杂物等浑黄的水泥浆正流向下游,那轰鸣声正是它们发出的声音。它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所经之处哪怕是两人合不拢的大树也是顷刻间便如纸片般随着泥流飘浮而下。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那摧毁一切的泥流漫过大家刚才歇息的石崖,看着一匹滑到石崖上的战马被泥浆卷走,再也没有浮上来,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气。偏在这时,“咔咔咔”几声断裂之响,再看那块石崖,已在泥浆中“挣扎”两下,沉入浆底。
众人无语。
……
泥浆流过,雨也小了许多,不大会儿天放晴了。
碧蓝的天,几朵淡扫的云,让这些刚刚经历过天灾的人一扫阴霾,再看向郑器,那目光早已不同往日。
长孙晟走上前一拍郑器的肩膀,笑道:“真是小看了你啊!来,我长孙晟谢你救这十余人性命之恩。”说着就要行礼。
郑器忙拦道:“将军不用,我们本就是一体,何来救命之说?若换做他人,也一样是这种做法。将军,那条路我们是不能行了,当务之急还是赶路要紧。”
长孙晟点了点头,道:“无妨,前面的路我识得。”他转身朝众人道:“加快速度,不到一个时辰肯定到贾胡堡,到那里就安全了。”
十几个人也未做休息,立刻开始翻越山林。所幸这里山不太高也不是很险,更有一些山间小路供他们行走,所以当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如愿赶到了贾胡堡。
贾胡堡不大,却是这雀鼠谷的驿站。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休息,准备第二天的行程,所以这里很是热闹。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全部是酒家和客舍,也有**。但这**和郑器想像的那种姑娘站在门口接客的形象完全不同,或者说如果他不是闻到香气,听到乐曲和若有若无的娇笑声,李祥若不告诉他,他绝对想不到这里竟然是烟花之地。
走进驿站,验了身份,一身身湿衣的众人先回去洗澡换衣。郑器饿了,连浴盆都没进,只站在边上用水擦了擦便穿上衣服,出去找饭吃。
驿站专门为他们备了饭菜,郑器等着心急,见他们还不出来,自己便拿起一个馒头先啃了起来。其他人陆续出来,饭桌上也热闹起来。
白舞娘换了一身胡人男装出来,俏丽非常,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却谁也不敢上前搭讪。
她与长孙晟、李建成同桌,郑器偷偷看了她一眼,白舞娘也正在看着他,目光相对,佳人嫣然一笑,郑器赶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酒足饭饱,这群男人便在一起戏语起来。
这个道:“隔壁香怡坊的姑娘我认识好几个,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
那个言:“庆春坊的花魁是河西第一,一会儿要去看看。”
驿站的店小二突然插话道:“官爷,她们都不算什么,小兰坊新来的胡姬才是真绝色!”
“胡姬?”别人还没言,长孙晟却突然插话过来:“她何时到的这里?”
“有半个月了,将军来往多次,没发现贾胡堡比往常热闹许多?”
“是热闹了,都是因为这胡姬?”长孙晟看向李建成,笑道:“既如此,你去看看。”
“好。”李建成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