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天方才被山贼所辱,周衍挺身而出,故此对这小孩大有好感,当下也不动气,弯下佝偻腰身,将泥人捡起,揣进自己怀中,说道:“小娃儿知道什么?救人须救彻,斩草当除根。”又冲着周易说道:“你既要顾全兄弟义气,好,好,好,老夫也不为难你。我听说天医门将门内至宝《医天集》寄存你处。《医天集》号称囊括了天医门医学精髓,可惜天医门式微,谷施通保护不了典籍,只好托你保管。你要你将《医天集》交出,老夫便不与你为难。”
周易不愿再添强敌,正要想法出言搪塞,贺兰缺却抢先说道:“想要《医天集》,老东西有本事自己来抢,想要我兄弟乖乖交出,却是做梦。”他此言一出,阮星玲大觉不妙,斜目朝他撇来,周易心中更是“咯噔”一下,心神一紧,暗忖:“贺师弟在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怎的性情还是如此冲动偏激?”
瞿天颔首道:“很好,很好。”一手抓过货担上的几个新塑的泥人,双手一捏,那些泥人湿土捏成的泥人,竟如松散的脆土般簌簌碎落。周易、贺兰缺心中均是一凛,情知那些湿泥捏成的泥人定是先被他以深厚内力整合的松脆起来,然后再捏碎,这等举轻若重的功力,令人心惊。
正惊骇间,瞿天枯瘦身子,从马扎上翻身蹿起,劈掌来拿周易心口,周易后退一步,拨掌格挡,同他掌背一贴而过。瞿天变招极快,手腕一翻,五指勾搭紧攥,周易手腕登时被他扣住,只觉整条臂膀肩骨好似爆裂开来,几乎脱臼,眉心一蹙,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气挣脱。
便在此时,从旁闪过一道寒锋,如一道匹练,电闪般向周易同瞿天扣在一起的手腕间力斩而下。瞿天若再不放开周易,不光周易手臂废去,连自己的整条臂膀也难保住,当下惟有放开周易,松手后撤。周易也跟着倒退数步,见从旁出手的是一个青年公子,一身青衫缓带,潇洒不群,身后斜背着剑鞘,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正是青年俊杰江凤流。
瞿天也识得江凤流此人,说道:“江公子,你素来专断公正公平,我同这姓周的解决恩怨,你插什么手?”江凤流将手中长剑还剑入鞘,说道:“在下无心关心你们之间的恩怨纠纷,但即便寻仇,也应当讲究先来后到吧?”
“不错,不错!”他话音放落,便有人应喝。跟着一道橙黄色飞影,如彗星追月般从门前划过,却是一道三角金色钢爪,从周易等人身子之间穿过,钉在周家门槛上。只见村中一处小巷子,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来的快极,几如鬼影,不时交合重叠,仿似合为一道人影,那黑衣人手中提了一盏蓝色火焰的灯笼,灯火在大白天也显得极为明亮,更显诡异。另一人右手套了一圈铁链,铁锁头分出七个钢钩,银光锃亮。两人飞影飘来,活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正是“索命无常”吴常宁、“飘灯勾魂”胡全禄两人。
两人飘身,吴常宁笑道:“不错,要寻仇,也得分清先来后到。”小周衍见他二人油头粉面,绝似一对活鬼,饶是他胆大妄为,也觉到害怕,身子阮星玲怀里缩了两分。
周易也不理他二人,手指元岿,对江凤流说道:“江公子,你素来专断公平,此人屠戮无辜村民,这事你管不管?”江凤流微觉犯难,胡全禄抢先开口笑道:“江公子,你素来只断恩怨,不问是非!”江凤流笑道:“不错,在下向来只断恩怨,不论是非。”又道:“周先生若是怨恨元先生滥杀无辜,此中事了,你大可向他寻仇。”
元岿笑道:“小老二这次受了朋友所托而来,如今人情还了,在下也该去了。”说罢转身要走。周易叫道:“不许走!”快步去追,探掌往他肩头拍下。元岿身形陡闪,眨眼间从他掌下闪出数十步远。周易掌向前伸,斜刺里闪过一篇蓝莹莹灯火,却是“飘灯勾魂”胡全禄,一甩手中的灯笼从旁袭来。
周易早就听闻“飘灯勾魂”靠灯笼杀人,但未曾亲眼的见,总觉江湖传言有虚,他心中奇怪,灯笼如何做兵刃?当下拍掌轻挥,要去荡开他灯笼。不想掌心同他灯笼相贴,如撞在烧红的铁皮上,掌心几乎被烧焦,烫的发痛,倏的缩回手掌,后退了一步,胡全禄也不抢攻,立在原地冷笑。
吴常宁笑道:“元岿杀人,不过是受了我兄弟之遥。说来,我兄弟也是一番好意,不把这些村名轰走,今儿我们交起手来,恐怕就会误伤更多的人。”
被胡全禄这般一阻,元岿已经去的远了。周易心中虽然愤恨,但也无可奈何。不过转念一想,面前少了一个强敌,毕竟于己有利。江凤流出面说道:“在下早已言明,了断恩怨,也应当先来后到。”
吴常宁冲贺兰缺叫道:“姓贺的,你杀我结拜兄长,这笔帐怎样算?”贺兰缺道:“怎样算,拿命来算!”胡全禄道:“我兄弟行走江湖,得罪了不少武林同道。你为恩师报仇,本来也无可厚非。可你若是堂堂正正,向我大哥约战,我大哥纵然败亡,我兄弟也无话可说,可你从背后下手,趁人之危,这我兄弟就不能这么算了。”手腕一翻,钢构铁锁,当头往贺兰缺面门砸下,贺兰缺正要抽剑抵挡,周易举步向前,翻剑卸开他铁锁,大声道:“贺师弟的事,由在下一手承担,想要寻仇,冲姓周的来好了!”三日前那天夜晚,他兄弟的剑本来均被毁坏,为应对今日之局,两人又在村中铁匠处打造了两柄长剑。
吴常宁笑道:“放心,少不了你一家!”阮星玲怕伤到儿子,早将儿子拉到后头,闻言,大声道:“你们结拜兄长‘鬼火明煞’死在‘北才三绝’慕容玄锋之手,怎么没见你兄弟去向他寻仇?还是自忖武功不济,不敢开罪了慕容玄锋?”言下之意,自然是在指责他兄弟欺软怕硬。跟着又说道:“按照江公子所说,了断恩怨,也应当先来后到,那两位应当先了结了同慕容玄锋的恩怨才是。”
吴常宁被阮星玲一番话难住,胡全禄却是心思活络,笑道:“夫人说的差了,我二哥学艺不精,死在慕容先生手里,咱兄弟也无话可说,倘若贺兄若是也能凭靠真本事杀了我大哥,我们兄弟也认了。”吴常宁叫道:“四弟说的不错!”说话间铁锁钩头银光外翻,划了一道掠弧,铁索风劲呼啸,众人眼前划过一道银狐,纷纷往四周退开。
周易翻剑一带,剑口带住他铁锁银钩,两人兵刃登时翻搅在一起。吴常宁手上用力一拉,内劲潜运,“嚓”的一声脆响,周易长剑竟从中被卡断。
余劲兀自止歇,周易手臂被震的发麻,蹬蹬蹬向后连退。吴常宁冷笑一下,铁锁横挥竖划,阴狠绝辣,凌厉钢爪爪尖不离周易各处要害。周易没有了兵刃,唯有快步躲避。他身法快极,吴常宁钢索却更快,铁锁如放黄龙,爪尖如影随行般盯着周易身形不放。两人转上三四圈,周易脚上便已经被划上数道伤痕。
江凤流喝道:“慢着!”去下背上斜背着的长剑,剑不出鞘,将铁索挑开。吴常宁奇道:“江公子,你这是为何?”江凤流道:“你用铁锁对付他赤手空拳,大大的不公平!”将背在身后的长剑解下来,扔给周衍,道:“周先生可以用江某的剑。”吴常宁朗声道:“江公子,你当真要偏袒周家吗?”江凤流道:“江某早有言明,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只是看不惯周先生赤手空拳对你铁锁!”跟着目光锐利如电,在胡全禄、瞿天、贺兰缺等人身上来回扫视一眼,说道:“几位若是公平了结恩怨,江某绝不插手,但若有倚多为胜、下毒害人、使用暗器等不公正手段,江某也不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这话自是在警示其他人,在他二人尚未分出胜负之际,任何人不得在出手帮他二人之间的任何一人。江凤流出身中州武林世家,其交游甚广,武功极高,加之身世显赫,在场诸人无不对其忌惮三分,他此言一出,不啻于拖刀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