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民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股市生态”尚未很好建立起来，就进一步恶化，股市的发展终于走到了它的反面，即“否定”，变成了投机和融资的场所，或者说赌博和融资的场所。当熊市来临，股民纷纷弃市而去，股市的融资功能也丧失了，于是大批国企就到香港上市。香港国企指数从2000年以来上涨了10倍，而我们只剩下“赌博”功能的股市真正进入了“生存还是死亡”的艰难时期。证券公司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这些“雀”有何感想？诗人艾略特告诉我们：“‘走吧，走吧，走吧。’鸟说，‘人类不能忍受太多的真实’。”
第四、千点保卫战
“创业”不成玩“中小”
2004年5月17日下午17点20分，中央电视台《中国证券》栏目率先播发一条重要信息：经国务院批准，中国证监会正式发出批复，同意深圳证券交易所在主板市场内设立中小企业板，并核准了中小企业板的实施方案。当天晚上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破例把这条消息作为新闻播出。《人民日报》在第二天也迅速作了报道。
股民们不理解的是，原本说好了搞一个创业板的，怎么搞来搞去搞出个中小板。说起这事，还得从1998年3月说起，当时民建中央曾向九届政协会议提出“一号提案”：《关于借鉴国外经验，尽快发展我国风险投资事业的提案》。应对这个提案，1998年12月，国家计划发展委员会向国务院提出“尽早研究设立创业板块股票市场问题”。对此觉得自己在主板上争不过上海的深圳交易所非常起劲，马上在1999年1月15日向证监会正式呈送了《深圳证券交易所关于进行成长板市场的方案方案研究的立项报告》，同时附送了实施方案。
2000年1月26日，全国证券期货工作会议提出，2000年证券期货工作要着重抓好十项工作，第一项就是建立高新技术板。接下来2000年4月下旬，证监会向国务院报送了《关于支持高新技术企业发展设立二板市场有关问题的请示》。不仅仅是“请示”，在这个请示中，把创业板的设立方案、发行上市条件、上市对象、股票流通及风险控制措施等之类的东西都放了进去。也就是说，啥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上面有空，点一下头了。2000年5月16日，国务院原则同意证监会意见，将二板市场正式定名为创业板市场。
2000年2月21日，得到这个消息后，深交所马上成立高新技术企业板工作小组。经过半年多的筹备，深交所创业板进入具体实施阶段。2000年9月15日，中联重科在深交所上网发行后，深交所停止了在主板发行新股，把全部的精力投入了创业板的实施。
2000年10月16日，深交所发表“创业板宣言”：《创业板市场与深交所使命》。到这年年底，一切都已就绪，就等开市的那一声铜锣了。“忽然一夜恶风来，千树万树梨花谢。”随着网络股泡沫的破灭，各国的创业板纷纷暴跌，陷于崩溃的边缘。这下把国人吓得不轻。2001年11月7日，朱镕基总理在文莱表示，吸取香港和世界其他国家的经验，把主板市场整顿好，才考虑推出创业板市场。突变的风云，把深交所推入非常尴尬的境地，忙了半天，种种的努力一夜间将被“雨打风吹去”。“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可要是落个被世人耻笑的名声，谁受得了？为了保全脸面，深交所灵机一动，改一下名字不就得啦。于是创业板改成了中小企业板，一套程序又得再走一遍。这次深交所的积极性受到了重挫，什么都慢慢来，不用那么着急。中小板，那算啥玩意？主板抓一抓，也能抓出一大把中小企业哩。上交所掩嘴暗笑。
“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心理安慰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2002年6月29日，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八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小企业促进法》，其中第16条规定：国家采取措施拓宽中小企业的直接融资渠道，积极引导中小企业创造条件，通过法律、行政法规允许的各种方式直接融资。这样就为中小板的创立奠定了法律基础。
被人作为心理安慰的对象，深交所横竖都没面子。拖一拖，表示一下“我无所谓”。这样一拖就拖了近两年。直到2004年5月27日，深交所才正式启动中小企业板。
浙江新和成股份有限公司成为首家中小企业板块上市公司。该公司在5月28日刊登了招股书，招股3000万股。三天后，江苏琼花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也刊登了招股说明书，随后一家又一家的招股说明书，伟星股份、华邦制药、德豪润达、精工科技、华兰生物、大族激光，总共有8家公司。2004年6月25日，这8家公司集体上市。上市当天5只股票高开低走，随后的两天里，8只新股连续跌停并且大幅震荡。6月30日，新和成、大族激光和华兰生物就因3个交易日连续跌幅累计超过20%而发布公告，3家公司的股票在7月1日开市时只得停牌。
由此可见，中小企业板的开设，除了“摇新族”兴奋外，各方都兴味索然。当然最兴奋的是上市公司高管们，“新八股”迅速造就了一个新的亿万富翁群体。大族激光董事长高云峰个人财产一下子膨胀到17.4亿，德豪润达有4人“暴”成了亿万富翁，新和成董事长、江苏琼花董事长、华邦制药董事长、华兰生物董事长等，还有“新八股”公司的一些高管和大股东，纷纷成了亿万富翁。可对于股民们来说，这个市场形同毒品，犹如洪水猛兽，不断吞噬着他们的钱，不断地欺骗着他们、愚弄着他们。
2004年7月8日，上市仅10个交易日的江苏琼花就爆出造假丑闻：公司上市前隐瞒了3笔金额合计为3555万元的国债投资。丑闻出来后，已成亿万富翁的董事长于在青到北京向证监会作检讨，而公司董秘嵇雪松推卸责任地向媒体表示，都是公司财务总监施建欣一手遮天，公司董事会在上市前毫不知情。
江苏琼花的保荐人，闽发证券的吴雪明大叫“我太冤枉了”。冤什么？冤的是她不懂国债。保荐人制度是2004年1月2日颁布的，即证监会颁布的《证券发行上市保荐制度暂行办法》，在这个办法发布的通知中特别提到，保荐制度实施一段时间后，根据市场情况，现行的推荐通道将予以废止。“保荐”和“推荐”一字之差，似乎能保证些什么，增加了责任性。随后在2004年的1月12日，中国证券业协会发布了《关于首次保荐代表人胜任能力考试的通知》。2月2日，我国首次保荐代表人胜任能力考试开始报名，3月20日，首次发行上市保荐代表人胜任能力考试在北京、上海和深圳三地同时举行，共有93家证券经营机构推荐的1549名从业人员参加了考试。最后只有614人通过考试。2004年4月30日，首批保荐机构和保荐人名单正式公布。
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的闽发证券的吴雪明，就是第一批保荐人中的一员，初次保荐就出了这样的丑闻。吴雪明“落得吞声忍气空嗟怨”，她说自己真是恨死江苏琼花了，仿佛那朵“琼花”是天底下最毒的食人树。与其恨江苏琼花，不如恨这场考试，在保荐人的考试中，居然没有考国债方面的知识，而江苏琼花钻的就是这方面的空子。与其恨保荐人考试，还不如恨自己的素质太低，一个证券从业人员，居然不具备国债方面的足够知识。恨死琼花的肯定不止吴雪明一个，那些喜欢炒新的股民在消息一出，股价大跌6.75%中，狠狠地被割掉块肉，实实在在地又尝了一次“毒品”的味道。
“割肉”当然不好受，更不好受的还在后面。“毒妖花”绽放才一个月，2004年8月11日，上市才一个多月的德豪润达就公布业绩下滑85.71%，当天该股跌破18.2元的发行价，报收在17.4元。8月17日，中小板第32家上市公司苏泊尔上市，开盘就是其发行价12.21元，随即一路下行，最后以下跌8.27%收盘，报在11.2元，成为中小板首日就“破发”的个股。“炒新”或许是“毒品”带来的短暂兴奋，“摇新”或许是“贩毒”带来的丰厚利润。随着新股的首日“破发”，短暂的兴奋没有了，丰厚的利润也没有了。
股市中最后一点病态的亮光也渐渐熄灭了，真可谓一场游戏一场梦。中国股市难道真的是一场梦？
“国九条”：保卫股市第一枪
上证指数从2001年的2200多点回落后，到2002年1月14日跌破了1500点。当时有公司进行过民意测验，结果是：50%以上的专业人士认为2002年大盘能上2000点，而50%以上的股民认为2002年大盘不可能超越2000点。“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呀飞不高。”这是散户的心声，也是大盘的结局。
当沪指破1500点时，已有十几只股票破发。几天之后，即2002年1月21日，沪指破1400点，200多只股票跌停。1月29日，沪指已跌到1339点，又有180多只股票跌停，当日创出1999年7月1日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恢复性上涨”的成果一半被吞噬。此后管理层不断出利好，虽说保住上证指数1300点不破，可再也无法进行“恢复”。此后两年，每次跌到1300附近，政策马上转暖，暖流不断，股市反弹，随后又缓缓地向1300点靠拢，如此往复，令人疲惫。股市犹如躺在1300点之上的重症病人，“布衾多年冷似铁”，“风雨不动安如山”，没有起死回生的迹象，但也绝不咽气。
发基金不管用，让社保基金入市。2003年1月20日，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副部长刘永富透露：我国社会保障基金将有计划、分步骤地进入资本市场，以实现社会保障基金的保值增值。6月11日，全国社保基金正式进入市场，6家基金公司管理的社会基金开始在二级市场购买股票及有关债券。可怜社保基金一入市，买进权重股中国石化，马上被套，老百姓的养命钱亏损2亿多。
咱不行了，让外国人来救救看。2002年11月8日，证监会和中国人民银行联合发布了《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境内证券投资管理暂行办法》。11月28日，国家外汇局发布了《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境内证券投资外汇管理暂行规定》。12月1日，中国证券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发布了《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境内证券投资登记结算业务细则》。也就在这一天，沪深交易所发布了《合格境外机构证券投资者证券交易实施细则》。所谓“合格境外投资者”，即市场上简称的“QFLL”。到2002年12月17日，中国人民银行发布QFLL证券投资托管业务的通知，所有向“老外”们招手的动作都做完了。
老外也不傻，把马赶到这么贫瘠的市场上来，吃啥？再说QFLL有额度，只让小股部队进去，让你们一点点地消灭呀。老外悠着哩。半年多过去了，直到2003年7月9日，瑞士银行通过申银万国QFLL业务专用席位，才买入宝钢股份、上港集箱、外运发展和中兴通讯4只股票。虽说是派了几个侦察兵来探探情况，可QFLL业务自此也就进入了实质性操作阶段。第二天，听说有异国部队的“侦察兵”深入，4只股票大涨，均触及涨停。随后小股前锋部队一点点开到了，QFLL试点进一步铺开，至2004年12月底，国家外汇局已批准瑞士银行等27家获得QFLL的资格，其中24家投资额度累计获批达34.25亿美元。
然而面对种种利好刺激，股市只反弹一下，随后又直挺挺地躺到1300点去了，给人的感觉，这种反弹更像是死亡前的痉挛和抽搐。
当股市走到了反面（否定）时，必须对股市进行否定（否定之否定），靠一些呵护的政策来进行维护，肯定是不行的。否定股市并不是否定历史，“否定”不是什么推倒重来，而是发展，在哲学上说，这叫扬弃，而不是抛弃（推倒重来）。死亡意味着重新定位，获取新生，不是关闭股市，重新再创。
2004年1月31日，国务院颁布了《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股民称之为“国九条”），这九条意见大致如下：（1）充分认识大力发展资本市场的重要意义。（2）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指导思想和任务。（3）进一步完善相关政策，促进资本市场稳定发展。（4）健全资本市场体系，丰富证券投资品种。（5）进一步提高上市公司质量，推进上市公司规范运作。（6）促进资本市场中介服务机构规范发展，提高执业水平。（7）加强法制和诚信建设，提高资本市场监管水平。（8）加强协调配合，防范和化解市场风险。（9）认真总结经验，积极稳妥地推进对外开放。
2月1日晚上7点，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发了这则重大利好消息。以《人民日报》为首的各主流媒体也纷纷全文刊登了“国九条”。极少报道股市行情的《人民日报》专门在2月3日报道了2月2日的股市情况。中央电视台2月3日晚7点在《新闻联播》中专门报道了“到2003年底，中国证券市场投资者开户数达到7025.41万户；中国境内上市公司为1287家（含A、B股）；证券市场市值总价为42457.71亿元”。
“国九条”是保卫股市的第一枪，标志着管理层在2004年初准备打响一场股市保卫战。
市场人士对“国九条”的反应出乎寻常地热烈，一致认为“国九条”在证券市场制度发展层面上指明了路线。媒体对此大唱赞歌，甚至喊出了“中国资本市场的春天到来了”。《上海证券报》认为，这是中国资本市场第二次革命开启的总纲领。《证券时报》评论说，“国九条”照亮中国资本市场的未来之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巴曙松说，“国九条”表明国务院在发展中解决资本市场问题的基调。经济学家韩志国认为，资本市场的第一次革命是建立规则和搭建平台，而“国九条”是对资本市场进行第二次革命，标志着资本市场全面回归市场原则，进而逐步解决市场内在矛盾，特别是股权分置的问题。
“国九条”的确具有不可低估的意义，它是在观念上对股市的“否定”和扬弃，对股市的重新定位，股市既然已经走向了“否定”，那就必须进行再“否定”，所以“国九条”是向“否定之否定”迈出的第一步。然而要在现实中实现这个“否定”，道路将很漫长。
先救命还是先治病
“国九条”是在股市连续上涨了20%后出台的，股民们猜测，这时出“利好”，可能后面要让商业银行上市，或者管理层要启动全流通方案。在股民们看来，股市已成了给点利好就融资的地方，所以股民们根本没感觉到什么“股市的春天”，他们趁利好赶紧出逃。到2004年6月，上证指数用了12个交易周，从1783点又重新跌到1376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