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之后,马车外头仍是静,仿佛一出声便会将漠匪引来,马车中的几人早点略显愉快的心情也被沉寂消磨,提着心神竖着耳朵仔细听外头的动静,警惕了几日,却是走得安稳,莫说漠匪了,连漠匪的声音都没听着,倒是有秃鹫在头顶盘旋了几回。
还剩三日,军队便能走出东戈壁,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很快便要走出这压抑的地方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
眼见快走出东戈壁,段瑾岫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六日来的无事已经让士兵放松了警惕,以往是赶路如今是走路,夜间士兵们偶会说笑,开始燃起小堆的篝火,若她是漠匪,定会在猎物放松警惕时下手,譬如现在。
段瑾岫心里头藏了话,对着他人也就罢了,对着独孤君奕便有些拘谨,坦荡如他,每每都让段瑾岫觉着自己太过狭隘,可桑甸的军队便是宸国的敌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折了这支运粮的军队,于宸国乃是喜事。
段瑾岫踌躇间,已失了机会与独孤君奕提议此事。
漠匪趁夜偷袭了军队。
几十来名漠匪策马奔至,浓厚的夜色里像是黑夜里的使者,各自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进攻军队。
士兵们猝不及防,警惕早已松下根本未曾料到漠匪袭来,在副将指挥下勉强抵御着。只是,士兵心慌,越战越弱,漠匪则相反见军队已弱,势头越来越勇。
马车里的三人靠着罗立从翻到的车厢里爬出,桑甸士兵已经倒了十几个,独孤君奕见着有人伤亡心里头不是滋味,不能死人!他不能让他们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热血冲冠,独孤君奕“忽”得站了起来,张嘴便要吼,幸亏罗立与段瑾岫及时拉住他。
段瑾岫拉住独孤君奕往马车后头躲去,“换身衣裳,眼下保命要紧。”
“嗯,”罗立已经扒了一身士兵的衣裳,递来,“快换,我先去挡一阵。”
段瑾岫又拉住了欲出去的罗立,“他们人多,你去便是送死。”
罗立盯了段瑾岫一会子,“你有主意?”
段瑾岫说了一个字,“逃。”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眼下漠匪正与士兵交缠,还没主意到他们,趁机逃走应该还有一线生机。罗立觉着可行,望向独孤君奕等主子拿主意。
独孤君奕换好了衣裳,只瞧了他们一眼,便绕出了马车,眼神颇是严厉暗含责备,弄得段瑾岫与罗立好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独孤君奕站到了外头,大吼了一声,“降!”
吼声震住了漠匪和士兵,独孤君奕趁机抓着白帕子跑向负伤作战的副将,“将军,我们投降罢。”
与副将交战的漠匪头子扬了扬大刀,仰天大笑,“哈哈哈,识相的就听你手下的话罢!”
副将惊愕看着独孤君奕,说不出话来。
独孤君奕高举着白帕子,再次大声道,“将军,我们投降!”
“哐当”“哐当”
接连几声刀刃掉落的声音传开,在荒漠里格外骇人。
副将闻声望去,竟是他手下士兵松了兵器,副将脚下一晃,一个站立不稳半跪在了地上,军心已散,如此怎能赢?
独孤君奕站到副将身边,面朝漠匪头子,大声说道,“我们降,但求活命!”
漠匪轻笑,些许鄙夷,“放心,我们不杀降兵。”目含轻蔑瞧了独孤君奕一眼,便一勒缰绳,转了马头朝漠匪吩咐道,“把人押送回堡,将头领与这些人分开关押,我们回去!”
漠匪们高声欢呼,庆贺这一场赢得太容易的抢劫。
漠匪将所有能走路的人带回了砾堡,剩下负伤躺倒在地的,便留在了戈壁。
段瑾岫三人衣着普通,便被当成了普通士兵与侍卫,和其他人关在了一块儿,倒是把副将独独关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这样一来,人多了不说,说话行事更加不方便了。
独孤君奕把剩下的人数了一遍,少了四十六个人,四十六条人命哪,只能自我安慰剩下的人都在,都好好的,独孤君奕将众人都瞧了一遍,心里才算好受些,最后目光回转到段瑾岫身上,小公主也好好的没事。,咦?不对,喵喵呢?不见了?
看着独孤君奕失魂落魄的样子,段瑾岫觉着找罗立商量出逃的计策更加可靠,段瑾岫把罗立拉到角落,驱走了其他人,压低声音问道,“进来的路你可记得?”砾堡靠南,出了砾堡再朝南走两日便可出东戈壁,若快马加鞭一日一夜便可。
罗立点头,也明白段瑾岫的意思,直截了当道,“记得,一路看得见的哨兵有三处,看不见得不敢说,白天夜里定还有人巡逻,要想出去光靠我们,很难。”
段瑾岫若有所思,“话不错,不过也并非难事。你武功如何?”
罗立直了腰杆,一脸自信地自谦,“保护殿下不成问题。”
段瑾岫点头,“我可自保,这样我们出去便成了一半,等过几日摸清这里的底细我们再商议如何行动。”
罗立赞同,“顶好弄上几匹马,你能骑马?”
“嗯,会。”
两人商量得七七八八,将计划说与独孤君奕时,大有不出十日便能逃出砾堡走出东戈壁的诱惑力。
谁知,独孤君奕一听面孔一板,死活不同意,“不行!他们都还在这里呢!我们要逃走了他们怎么办?!谁来救他们?!不行,一定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段瑾岫听得头疼得厉害,生死关头他还在想拖家带口的带走几百号人。
罗立心里头又惦记起自己上辈子做了多少孽才摊上这么个主子,却又觉着这主子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