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瑾岫学得很快,起码比独孤君奕当时要快,她本就会说桑甸话人又冰雪聪明,耐性也好,对着歪歪扭扭的桑甸文看了半下午也不烦躁,见徒弟聪明,身为师父的独孤君奕教得起劲,所谓名师出高徒嘛!
直至外头传来吵闹声,两人的教学才停了。
三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外头动静大的很,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独孤君奕好奇起身正想到外头去看,段瑾岫扯住了独孤君奕的衣,罗立拦在了帐门口。
三人想到的皆是漠匪。
罗立瞧了段瑾岫一眼,没有怀疑也没有信任,“我去瞧瞧。”
罗立掀了帐门便有一道黑影蹿了进来,以及一道熟悉的“呜呜~~”叫唤声。
“喵喵!”
独孤君奕惊异叫了一声,及时止住了罗立手里的剑。
营帐中副将已带着人冲了进来,冲着喵喵吼道,“殿下小心这畜生!”
独孤君奕抱起了喵喵淡淡然罢了罢手,“将军放心,这是本殿在东莱宫时养的宠物,不碍事。”
副将见状抬手止了冲进来的人,仍是不放心道,“殿下还是将它交给末将,万一这是漠匪派出的……”
面对副将的一再坚持,独孤君奕亲密地抱着喵喵硬是把副将“请”了出去,“副将,你看这像是漠匪派来的狗么?这是本殿养的!一路从东莱宫追过来已是艰苦,你们还这般对它,还不快拿药来治伤!”
喵喵十分有灵性地在此处“唔”了一声,脖颈一软歪头倒在独孤君奕怀里,丝毫看不见方才在营帐外孤身冲破层层追剿的凶猛气势。
来了喵喵,独孤君奕也不教段瑾岫识字了,他正细心给喵喵清理包扎伤口。
喵喵不过十几个月大小,从东莱宫一路跟过来已是骨瘦嶙峋,从士兵包围中冲出来身上被戳了好几个口子,看得独孤君奕真真心疼。
段瑾岫在旁边给独孤君奕递送布巾、药水,看着一个大男人像个受了天大委屈般的小媳妇儿一样别扭着脸,更觉着独孤君奕真怪,怪得颇有意思。
“为什么叫它喵喵?”段瑾岫没养过猫猫狗狗的,见得也少,只是一只狗叫喵喵总是有些奇怪的。
独孤君奕仍是低头清理着伤口,“哦,名字是让人叫的,要是叫它汪汪,每次一叫我不就汪汪汪汪叫了嘛。”虽说喵喵只会“呜呜”,不会“汪汪”。
段瑾岫又问,“那你每次不成了喵喵叫了嘛?”
独孤君奕顿住,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段瑾岫笑了笑,“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喏,给它上药罢。”
牧之,意御民如牧畜,取名者望其成器,人心长歪了,寓意再好又能何如。
段瑾岫陪着独孤君奕一道处理了喵喵的伤口,又特地吩咐伙头兵给喵喵盛些饭食,喂完喵喵副将便三人的晚饭送来了,看着喵喵的眼神仍是戒备。
一夜无事,翌日清晨,段瑾岫睡得正好,被外头接连不断的吵闹声给闹醒,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脸面上被什么东西一扫,全是毛茸茸的触感,段瑾岫抬手挥掉脸上的东西,身上的被子又在“呜呜呜”的叫唤声中被扯掉,终是愤愤起身,才知道外头已经整装待发,只等营帐里的独孤君奕了。
听罗立在屏风外头答完话,段瑾岫大惊,怕是独孤君奕早已准备妥当只等她了,没把罗立最后一句“不必着急,殿下还没起”当真,匆匆换衣盘发,洗漱妥当转出屏风。
屏风外,独孤君奕歪着脖子双眼半闭,正在穿鞋。
倏地,段瑾岫红了双颊,转回屏风去,独孤君奕以营帐中有三人为理由,让副将在里头多准备了一张榻,晚间以屏风隔开两张榻,她睡里头他们睡外头,往日她在里头等独孤君奕两人穿戴洗漱完毕才出屏风,如今自以为两人已在等她,倒是撞见了不该见的。
独孤君奕见段瑾岫匆匆又跑了回去,脑中一个机灵,眼睛彻底睁开了,手脚利落地穿戴洗漱,又在铜镜前照看了一番,觉着自己妥当了便站到屏风跟前,唤了段瑾岫出来,让一个女子见着这么狼狈的模样实在是糗大了。哎,明明阿立是先叫的他啊。
三人匆忙上了马车,在沉默中用早饭。
段瑾岫避着独孤君奕的目光,实在不敢瞧他,想到她瞧见他穿鞋袜的情景心里头是说不出的尴尬,偶尔对上罗立的目光,罗立这是一副“我早告诉你他还未起来”的姿态,弄得这一顿饭吃得真真味同嚼蜡。
独孤君奕也是吃得不是滋味,段瑾岫不就是看着了他没刷牙没洗脸的模样嘛,虽说是有些不修边幅,但也不至于睁眼瞧他一眼都不愿意吧?
独孤君奕自然不知于段瑾岫来说,她转出屏风时见着的早已超出女子所能见之范围,已是“非礼”之事,正如段瑾岫不知于独孤君奕来说,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便男女有别也算不上什么。
第一日在东戈壁行军,军队从早间出发后,只在午间做了简短的停留,到了平日里驻扎的时辰也未停下,大有一日便要跨越东戈壁的打算,可东戈壁没那么早能走出,在酉时过半,军队仍是停了。
戈壁滩比之前山地要热得多,马车里头又闷,连最喜宅得独孤君奕都呆不下去,出了马车吹吹风,戈壁滩上的晚风也是温热的,风里头还有能吹走一切水分的干燥,但好歹有风,三人也就勉强在外头透透气了。
段瑾岫到底是公主,娇生惯养的皮肤嫩,没过多久便觉着脸上干疼,先回了马车。
独孤君奕便唤了士兵询问营帐何时搭建好,士兵却回禀说,副将有令进了东戈壁全军不搭营帐,和衣而眠。独孤君奕一想也对,营帐一搭一拆是要消磨不少时辰,东戈壁又凶相自然是越快走出越好。可是!这是要他们三人睡在马车里呀!
独孤君奕不敢跟段瑾岫说,先拉了罗立,“阿立,晚上他们不搭帐篷了,我们要睡在马车里头。”
罗立扭过头,“我睡马车外头。”
独孤君奕只好蹲下跟喵喵说,喵喵“呜呜呜”倒是叫唤得起劲。
独孤君奕又消磨了会子,终是硬着头皮狠心进了马车,告诉了段瑾岫。
段瑾岫能如何?只能咬着牙接着!
就算是身着男装,她这回家的代价真真是大,只盼能快些安全离开东戈壁了。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夜色厚重,无星无月,守夜的士兵没点篝火,这军队藏在戈壁中远远望去竟像鬼魅之影。
独孤君奕放下的车帘,“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外头真是可怕,望了一眼因在养伤而懒洋洋的喵喵,独孤君奕开始回想呆萌侍卫的好,可惜,今夜呆萌侍卫到外头去睡了,他怎么拉都没能拉住。
独孤君奕长叹了一声,没鱼虾也是好的,把喵喵抱在头边,躺下睡了。
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里头还有段瑾岫呢。
段瑾岫也睡不着,想到外头有个人她便觉得不自在,以往有宫女守夜,她从未觉着不妥,就算是外头的人是独孤君奕,可毕竟他们隔着一道屏风也同住一个营帐数十日了,怎么今夜就不同了。
听得外头一声轻叹,段瑾岫心里“突”得一个猛跳,捂了心口轻声问了句,“你……睡了吗?”
“没有。”
答声竟有一丝喜悦,让段瑾岫放松了下来,“我睡不着。”
“我也是,走个东戈壁弄得人心惶惶的,没遇上漠匪倒是先把自己人吓得半死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是对的。”
“这太谨慎了,万一漠匪真来了,这军心早被吓破了,我们就等着被擒罢。”
“呸呸呸!你莫乌鸦嘴!”
“对对对,我乌鸦嘴我乌鸦嘴,刚才那话不是我说的。”
两人有说了会话,困意袭上便道了晚安,独孤君奕好心,“对了,喵喵陪你罢,你可睡得安心些。”
段瑾岫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挠了挠混沌中多出来的毛茸球,张了双臂胡乱一抱,睡了过去。
翌日,又是大早出发。
好在两人睡在马车里,罗立没叫醒两人,替了赶车的士兵尽量将马车赶得平稳些。
两人昨夜聊得晚,马车颠簸也未能闹醒两人,到了辰时才感到身下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这才醒了过来。
又是段瑾岫先醒的,醒后尚不知独孤君奕怎样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便先唤了一声。
“我起来了,你等等便出来罢。”
段瑾岫嘴角上翘,莫名地想笑。
两人分别洗漱完毕,罗立拎着食盒入了马车,外头士兵开始赶车,车比之前快了,却没那么稳,马车颠簸得厉害,食盒里头的奶茶、果子,还有包子才端出来,便往外头洒。独孤君奕和段瑾岫两人望着一片狼藉的矮桌笑意连连,喵喵也乐,包子到了地上便是它的啦。
罗立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两人乐个什么劲,也不顾主次有别,端起奶茶往嘴里倒,大早便起来赶车,饿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