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满脸写着“不信”的独孤然独孤君奕并不觉着意外,于是拿出酝酿了一路的说辞,“王姐想,王姐待那段瑾岫的态度东莱宫皆知,父王更是知道,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父王怪罪下来定是先想到王姐,可若是换做我,我让她有个三长两短必无人会怪罪于我,因为人人皆知她入狱之时我给她送衣送食啊。”
独孤然觉着有几分道理,便有了耐心,“你再说说。”
见独孤然面上的不耐烦没了,独孤君奕便知已引起了她的兴趣,又凑近了些低声说道,“王姐知道不日王弟便要启程前往战场,临走前王弟前去探望她一番,若发生了些什么,定怪不到王姐头上。”
独孤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是……独孤然头颅微昂,一如既往的高傲,“为何你要这么做?”硬是没说出说“帮我”二字,身为嫡长公主,高傲已成习性,似乎天底下所有人都要顺着她的心遵着她的意。
独孤君奕反问了一句,“王姐,王弟可曾逆着你?幼时不懂事可近年来但凡王姐喜欢的看上的,王弟样样都先这王姐啊。”
这话,倒是真的,独孤君奕自来了这地方,人人都让着事事都忍着,为的是自保,如今倒是能拿出来在独孤然面前说上一说,不枉他忍让多年。
独孤然细想之下,诚然如此也,她这位王弟先前几年与她挣得利害,最近几年倒真是长大不少,无可反驳之下勉强道,“算你说的有理,可是,并不代表你我就是一条战线。”
“怎会不是?”独孤君奕反驳道,“你我同为独孤一族,不说族人,我们都是桑甸人,她乃是永安公主。王姐,姐弟同心其利断金啊。”独孤君奕不由感谢大天朝的议论文文体,让他养成了逻辑清晰,以充足论证证明论据支撑论点的好思维。
独孤然想着信他一回也可以,成便大好,不成横竖与她没干系,“你说得却是没错,我姑且信你一回罢,若要什么我帮你你尽管开口,不过,此事万不能让母后知道,你知道吗?”母后向来不喜独孤君奕,若是让她知晓定不同意她这么做的。
独孤君奕最怕的便是端木鸿知道,毕竟年岁大阅历广,他这点伎俩骗骗独孤然尚可,端木鸿?危也!
独孤君奕应了独孤然,两人便在此告别,各自回去。
自独孤君奕走后,狱卒待段瑾岫的待遇愈发的客气,每顿自己掏出钱袋给段瑾岫买吃食,不仅嘘寒问暖还送来茶水陪段瑾岫说话,变着法儿的与段瑾岫套近乎。
六月初,东莱宫传出二王子殿下要与六月十六日出发的粮草大军共赴战场。消息传至狱卒耳中,人人都急了,这殿下都走了,那关在牢里的公主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他们掏出的银子怎么办?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派出一人探探段瑾岫的话。
没多久,派出的狱卒又回来了,朝着屋中焦急等待的人垂头丧气道,“她又不会桑甸话,说了也白说。”
段瑾岫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近日来狱卒待她没往常殷勤了,也不与她套近乎了,连吃食也变得也其他犯人一样,好在馍也干净,段瑾岫每次勉强吃了几口,总比饿死来的好。
六月十四,夜。
段瑾岫喝了碗羊奶暖了身子,递还了碗回身去取驱寒的裘袄,穿到一半,有女子的笑声传来。
“段瑾岫,这衣裳你也不必穿了,浪费!”
是独孤然的声音。
段瑾岫自归自得穿好衣裳,正身面对独孤然,见她身后空无一人打扮又与平常不一样,心里头有些奇怪,可独孤然对她做些奇怪的事,说些奇怪的话,她倒不觉得奇怪,对着独孤然理了理衣襟,面色沉静,不语。
“你!”独孤然想怒,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笑了起来,“我犯不着和一个将死之人生气。段瑾岫啊段瑾岫,我看你一辈子便是不会识人,哦,不对,是你们宸国都不懂识人!”
段瑾岫顿了顿理衣摆的手,抚平了衣上的褶皱,平缓开口,“于杜牧之,确实是我识人不慧,可我尚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你呢,他于你便是遇人不淑,非请离不能脱。”
独孤然的笑意就这样被段瑾岫扯住了,才平息的怒气又蹿上双眼,双手握拳恨得牙痒痒,“喂你**前定要先给你喂碗哑药,要你死都说不出话才好!”
段瑾岫轻轻瞧了独孤然一眼,显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风轻云淡回了句,“哦,那你进来喂罢。”
独孤然又笑了,“我怎会这么笨?我喂的你自然不会喝,况且你死了人人都会怪到我头上,段瑾岫你等着罢,过不了后日,你便能魂归故里了!到时候,怕是你肠子都要悔青了。哈哈哈哈~~”
说罢,独孤然扬长而去。
那笑声回荡在牢中,久久未曾散去,听得段瑾岫心里头诡异得发寒。
上次独孤然未能羞辱她,这次来连羞辱她都未尝试,似乎只是来嘲讽她她时日无多了。
可是,为何?
段瑾岫想到了独孤君奕,独孤君奕待她如何,原本只有兰可儿知晓,可她入狱后让独孤君奕这么一闹,怕是整个蒙城都知道二王子殿下待她好了。
难不成独孤君奕真是那般笑里藏刀的小人?
段瑾岫赶紧摇了摇头,几番相处,她深信独孤君奕真真一名坦荡君子,她万不可再妄加揣度。
段瑾岫便料想是独孤傲下的谕令,翌日,段瑾岫等了一天都未等到谕令,倒是等来一桌美味。
一名狱卒端着酒壶,在前头打开了牢门,两门狱卒在后头一个端着矮桌,一个拎着食盒入了段瑾岫的牢房,三人手脚利落收拾了一番摆放整齐,“姑娘请用。”
段瑾岫站在原来的地儿不动也不说话,光是盯着眼前的美味,莫非这便是最后一餐?
见段瑾岫未动,先前端着酒壶的狱卒按照别人吩咐的话说道,“姑娘,这是殿下吩咐小的们去城里的酒楼置办的菜,明日殿下要随大军出征了,说着要与姑娘再叙一叙,还吩咐说若是殿下这会没到便要姑娘先用着,殿下随后便来。”说罢,放置好碗筷,斟满了酒杯,随着另外两人一道出去了。
最后一个走出去的人锁了门,叹了一句,“哎,也不知道说这话有什么用,她又听不懂。”
段瑾岫倒是听过独孤君奕要出征的事情,没有多疑,便坐了下来。与君道别自然是不能先用了,段瑾岫端起了眼前的酒杯仰脖喝下,这天又要黑了,喝杯酒暖暖身等他罢。
初尝之下,段瑾岫觉着这酒好喝,像是梅子酒,酸酸甜甜得煞是爽口,不觉又多喝了几杯。
酒下了肚,不过一刻钟,段瑾岫感到身子无力,坐着的后腰都挺不直了,双腿似乎是没了知觉,“哐啷当”一声,指间的酒杯一个拿不稳落到了矮桌上,段瑾岫察觉了不对劲,双手撑着矮桌想起身,双掌却是连矮桌都没碰见!明明矮桌就在她的眼前!
连着几次,段瑾岫都没能碰到矮桌,整个身子入岌岌可危即将瘫倒得草屋,双手胡乱摸索着近在眼前却似乎咫尺天涯的矮桌,最终,后背再不能撑起她的身子,身子一仰从矮桌前摔落朝后倒在了地上。
段瑾岫人动弹不得了,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听得狱卒领着独孤君奕前来的谄媚渐近声,“殿下吩咐的事情小的们已经办置妥当了。”狱卒开了吊笼门,“殿下这边请,姑娘……啊?!这……!”
狱卒见倒在地上的段瑾岫惊异不已,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啊。
独孤君奕大怒,“姑娘……?姑娘怎么昏倒了?!说,你们把她怎么了?”
狱卒嘴里念叨着“刚刚还好好的”手忙脚乱取了钥匙开牢门,伸指在鼻下一探,“啊”了一声瘫坐在地上。
没气儿了。
独孤君奕狠狠剜了狱卒一眼,抱起了段瑾岫,“待本殿回去告诉父王,看你们如何交待?!”说罢,便不顾狱卒夹着哭声的讨饶快步出了大牢。
出牢,便上了马车,马车中独孤然急急迎了上来,自己检查了一番,满脸喜色,“果真死了,王弟干的漂亮。”
意识清醒的段瑾岫真想把独孤然的话还给她,识人不慧!
独孤君奕放下了段瑾岫,笑道,“王姐如今也见着了,快些回宫罢,宫门要关了。”
“不急,”独孤然罢了罢手,眼睛仍盯着段瑾岫,“我如今住公主府,何时回去都不打紧,王弟这人你要了没用,把她给我罢。”
独孤君奕佯作愁苦,“可要是被人发现她和王姐在一起,王姐就惹上麻烦啦。”
独孤然撇了撇嘴,原想把她烧了的,“算了,王弟扔了罢。”
独孤君奕应了一声,“王姐也千万记得烧了那牢房,万不可让父王知道。”
独孤然点了点头,不屑看了独孤君奕一眼,“多大点事啊,放心罢。”
说着跳下了独孤君奕的马车,上了自己的马车。
不远处,蒙城大牢上头传来一阵白色烟雾,还有狱卒的惊呼声,“走水啦,走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