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日长,过了酉时见天色渐黑,独孤君奕才启程回东莱宫。
临走前,独孤君奕再次吩咐狱卒好生照顾段瑾岫,又给段瑾岫塞了好些裘袄、棉被,弄得狱卒看段瑾岫的眼神都怪异了。
狱卒估摸着眼前这位大约就是以后的的王子妃了,对段瑾岫的态度不知好上了多少,等独孤君奕走远后,好声好气请段瑾岫回了大牢,原本给段瑾岫安排的牢房在最深处,回去便改在了井口当下,里头被收拾得十分干净,光线足了不说空气也清新了。
狱卒抱着独孤君奕留下的衣物恭恭敬敬放好,退了出去,锁门之时笑讨道,“姑娘见谅,规矩如此,小的也做不得主。”说罢又欠了个身,告退。
得了狱卒的照料,或者说是得了独孤君奕的照料,段瑾岫心里头的滋味颇是复杂,一位永安公主一个桑甸王子,身份使然,今后必定为敌,如今这份情意倒是她欠了他,日后要还怕是难了。若抛去身份多好,她便多得一位难能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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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君奕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宫门关上之时进了东莱宫,下了马车便遇上了兰可儿的嬷嬷,“殿下可算回来了,大妃吩咐我在此等候殿下。”
“父王召见?”
独孤君奕虽是问可心里知道八\九不离十,见嬷嬷连连点头,加快了动作换上辇座,“嬷嬷先回去罢,我回星驰轩了。”
嬷嬷一惊,“王寻了你半日,殿下快些去苍耳宫罢,怎地还要回星驰轩?”
“嬷嬷且回去,我自有主张。”
独孤君奕爬上了车辇吩咐下人快些,便离了嬷嬷。
回了星驰轩见王不就晚了吗?那王的积攒起来的气不都得撒在殿下头上?嬷嬷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回了新荷轩,将事情说给了兰可儿听,兰可儿叹了一句,“他倒是有心了。”
她想着提早给独孤君奕通给信儿,也好让他早有准备,他竟能想到先回星驰轩瞒去她通风报信,真真有心了。
兰可儿吩咐嬷嬷收拾了一番,“去苍耳宫。”
独孤君奕生母杨氏生前与她交好,弥留之际将独孤君奕交托与她,那双深陷的眼睛看着幼子说不出的凄楚,她未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独孤君奕又与她亲近,这孩子她是要护周全的。
苍耳宫。
兰可儿转入苍耳宫,独孤君奕已在殿内,殿中不止独孤父子,还有独孤然,连萨满法师都在了,独独缺少了端木鸿。
殿中气氛静得诡异。
兰可儿进来前,三人说的是段瑾岫的事,独孤然坚持要独孤傲赐死段瑾岫,嚷求了半天,独孤傲也没吭声,独孤君奕入殿后,独孤傲倒是说了几句话,可问的是独孤君奕的婚事,因独孤君奕拒了独孤傲选的几名姑娘,独孤傲被儿子拒绝憋着一肚子的气,殿中的气氛一时间静的很。
萨满法师拄着拐杖向前一步,“王子婚姻大事事关桑甸,王,且让我占卜传达神灵的旨意再做决定。”语罢,双手交合于胸前,朝着正南方弯腰施礼,向神灵表示尊敬。
独孤傲冷面应了,“嗯。”
独孤君奕算是明白萨满法师今日出现在苍耳宫的用意了——是为他安排下婚事!经他多年观察,萨满一族在蒙城并无要席,对神灵独孤傲是敬而远之,远不可称之为信徒。
独孤君奕与兰可儿暗中对望一眼,两人心思一样——怕是因为独孤君奕与段瑾岫走得太近了。
萨满法师换了身衣服,上穿坎肩下穿镶边开叉红色围裙,群外系着绣有彩色斑纹的21条飘带,外以牛皮缀着大小不一的九块青铜护镜,头上戴上大红丝绸包头,穿戴完毕便面具跳起了萨满舞,独孤君奕则想着应对之策。
萨满舞罢,法师摘下了面具,朝独孤傲一拜,“王,神灵说战事当前独孤一族需婚事一振王气。”
独孤傲满意点头,“兰妃给王儿选个合适的王妃,择日成婚。”
一派胡言!
独孤君奕听完心头涌上这四个字,差点没管住自己的嘴巴说了出来。
稍稍降了火气,独孤君奕说得十分委婉,“萨满法师的意思是王姐一场婚事还不够?这战才开始打法师就说要喜事来振王气是什么意思?”
两句话问得萨满法师支支吾吾,萨满一族善于占卜,占得准不准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一回事,信不信比准不准来得更重要,自古萨满一族深得王族信任,到了独孤一族称王地位却变得无足轻重,大多按吩咐办事,这回亦是,可王子几句问话问得她惶恐,情急之下只能推脱道,“王子…自然是与公主不同的。”
桑甸,并无男女之别,只有长幼之尊,萨满法师这话说的极牵强,惹得独孤傲目含责怪斜睨了他一眼。
独孤君奕“哦”了一声,满目诚挚看向独孤傲,“父王,神灵如是传递儿臣不敢违抗,只是如今国家内忧外患男儿应当保家卫国以家国为重,而非儿女情长娶妻生子。”独孤君奕净捡着独孤傲爱听的讲,他知独孤傲想他前去战场锻炼一番,定要提醒若他成婚那他去战场一事便又要泡汤了。
独孤傲心里头又放不下了,好不容易他这儿子才应了他前去前线,如今一成婚怕是去不成了,可段瑾岫这念头他必须得要他断!
“王儿的话不错,可神灵之意不可违抗,这样吧,择日订婚,等战事平息再成婚。”
独孤君奕还不知道准新娘是谁,朝着独孤傲便是一拜,声音传响殿中,“谢父王赐婚。”
兰可儿上前笑道,“王,这选王子妃一事便交于妾身,定给王儿找个如意的人儿。”她心里头清楚,赐婚是假,要独孤君奕远离段瑾岫是真,独孤傲只说择日订婚未说何时订婚,独孤君奕又即将离开蒙城,她在选人时只稍压那么一压,这婚便定不成了。
独孤傲这才满意了。
独孤然更不乐意了,这一来一去都是为独孤君奕的事情,半点没她的事儿,独孤然心生无母亲照料的委屈,蛮横的性子又使上来,“父王!王弟的事情谈好了,也该谈谈女儿的事情了罢。”
独孤傲目中闪过不悦,都怪他太纵容这个女儿了,“然儿还有什么事?”
独孤然下巴一抬,高傲无比,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女儿请父王赐死段瑾岫!”
独孤君奕生怕独孤傲一个点头同意了,侧头朝向独孤然问道,“王姐为何要赐死一个女子?”说完又想到独孤傲说不定会因他这句话砍了段瑾岫,又追了一句,“这么重要的一个战俘日后必有大用啊。”
独孤傲睨过独孤君奕一眼,权衡之下仍是默认了独孤君奕的话,“王儿说的不错,然儿为何要本王赐死她?”
听得独孤傲如此交换她与独孤君奕两人,独孤然心里觉得父王还是亲近她多些,喜滋滋一笑,“父王,她……她不懂规矩,竟想**驸马!”
“胡闹!”独孤傲怒道,此事他有所耳闻,宫中也是如此传言,可两人是在新荷轩被人瞧见的,瞧见是还是段瑾岫在前头跑,杜牧之在后头追,这哪是段瑾岫勾人,分明是杜牧之跑到新荷轩把段瑾岫吓着了。想着段瑾岫在哪儿并不打紧,只要活着就好了,独孤傲对此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要他赐死段瑾岫他是万不同意的,“然儿此事就此打住,你莫再说了。”
独孤然哪里肯依,脚下一跺嚷道,“为何不赐死她?!难道要东莱宫的女子都学她,宫里的风气都坏……”
“住嘴!”
“了”字还没出口,独孤然已被独孤傲喝令住,独孤傲缓了方才的盛怒,多了几分淡漠,“本王已说过,此事就此打住,为你大婚本王送了你公主府,这几日便要落成了,萨满法师择个吉日让公主入住罢。”
说罢,便挥袖让众人退出,独留下兰可儿。
独孤君奕后独孤然走出苍耳宫,不是他谦让,实在是他这位王姐步伐太矫健,也是,受了一肚子气还被赶出了东莱宫,这位嫡长公主怎么能不气?
作为王弟,他是必须要去劝劝的。
独孤君奕提着长袍好不容易赶上了独孤然,已是气喘吁吁,“王姐慢些走,王姐……慢些,王弟有话……有话要与你说。”
独孤然瞥了独孤君奕一眼,没有半点武艺的男人真是可怜,才几步路就喘成这样了,碍着下人在看只好停下,“何事?废话少说!”
独孤君奕仍是喘不过气来,声音都有几分有气无力,“王弟是找王姐商量那段瑾岫一事,王弟有个主意能让王姐称心如意。”
独孤然狐疑的目光落在独孤君奕身上,今日他还去大牢看过段瑾岫,听星驰轩的人来报是给段瑾岫带了衣裳食物,这样待段瑾岫的人竟跟她说有能让她满意的主意处置段瑾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