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然显然是有备而来,腰间挂着长鞭,身后跟了一大批侍卫,显然是未料到段瑾岫一人跑出来,独孤然先是一愣,疑惑的神情只是一晃,手上已经抓着长鞭,朝着段瑾岫扬来。
下意识的,段瑾岫轻巧侧身避开了。
独孤然眼中怒火更旺,扬手又追来一鞭。
“然…然儿……”
鞭子扬到一半,还未打到段瑾岫身上,杜牧之追了上来,见到意外出现的独孤然甚是惊恐,嫣然阁的下人皆知,这驸马惧内。
独孤然听得这结结巴巴的叫唤声,收了飞向段瑾岫的鞭子,反手挥向杜牧之。
杜牧之区区一名书生,身手平平,想躲却不够快,生生吃了一鞭,倒在了地上。
那一鞭极重,被鞭子带到的草木已是折枝断叶,惨败一片。
挥完那一鞭,独孤然觉得身上无力,手上的鞭子一个握不住落在了地上,她对杜牧之的爱、恨都倾注在那一鞭里,打完便没有了。
“把驸马送回嫣然阁。”独孤然又朝段瑾岫瞧了一眼,冷冷含恨道,“把这个小贱人送入大牢!”
段瑾岫当日便被投入大牢,被押进大牢时段瑾岫想起往日潜入此地的情景,颇觉讽刺。
狱卒将段瑾岫丢进牢,“哐当”一声摔上了门,仔细锁上,走前瞧了段瑾岫一眼,眼神怪异。
段瑾岫揉着摔得生疼的肩膀立了起来,没有瞧见狱卒的眼神。站起来之后,段瑾岫感受异样,举目望去,以锁她的牢房未中心,四周牢房中的人都朝着她的方向,盯着她。段瑾岫一阵哆嗦,那感觉好似被千万条毒蛇盯上了,又是在这样暗无光线的地方,好不阴森可怕。
段瑾岫贵为公主,哪里受过这般待遇?段瑾岫抱着自己颤抖不止的身子,极力忍着心头的恶心。上一次夜探大牢,她是在外头,如今在里头,竟有这番天差地别的感受!
日头很快落下,段瑾岫也逐渐适应了牢房,毕竟牢房门都是关着的,环境虽差起码她是安全了,段瑾岫也就不怕了,可到了晚上,炎热的气温骤然下降,昏暗的牢中变得阴湿,寒气顺着段瑾岫的衣袖长裙往里头爬去,夏日单薄的衣裳盖不住寒气,冷得段瑾岫直哆嗦。
段瑾岫心想,此次回了宸国,她定不偷懒了,定好好听父皇皇伯伯的话,与哥哥一道好好练武,也要像他们一样就算在寒冬腊月里身子也能温润如玉。
想着想着,段瑾岫便又想到了往年冬日,几位哥哥都还小,都在宫中,每每笑她裹得像个球,她怀里却是他们塞过来的暖炉,那日子……
至此,眼眶已是红了,段瑾岫不敢再想,再想眼泪便要落下来了,段瑾岫吸了吸鼻头,抱紧了自己向角落里缩去。
“哐啷当”
锁链的声音从段瑾岫右侧传来,段瑾岫抬头望去,微弱的月光下,竟是一只沾满污垢的大手!
段瑾岫一个躲闪不及,肩头被抓了一把,好在隔着牢房,段瑾岫使劲一挣便脱了那手,便朝着另一头角落挪去,那一头里早有一只手从隔壁牢房探了进来,使劲地朝着段瑾岫伸来,巴不得段瑾岫往那里去。
段瑾岫靠着墙壁站在了两头的中间,两面的人未曾放弃对她的企图,晃着两间牢房中的隔栏似是不摇断不罢休,段瑾岫偷偷瞧了两人一眼,只一眼便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那一脸的凶相甚是可怕,两人手上拷着的堪比她胳膊粗的铁链子没能阻拦下两人的动作,“哐啷当哐啷当”得一下隔着一下,在夜里的牢中空旷回响。
段瑾岫下意识得绷紧了身子,整个后背靠墙壁靠得更紧,闭着眼睛虽看不见了,可铁链子撞击的声音还在耳边提醒着她,只好捂紧了耳朵告诉自己不去听。
这一刻,她无人可以依靠,这一刻真真是无助。
夜色渐浓,段瑾岫一直强打着精神,眼皮却越来越重,到了后半夜身子也重起来,稍不留神人便沿着墙壁顺势滑下。
前几次段瑾岫还能马上站起来,可没能坚持多久,脚蜷曲下来,眼看便要坐到地上了,衣摆已经沾到了地面,脑袋昏沉中的,段瑾岫感受到坐下的实在,才坐下人便“忽”得站了起来,她是在蒙城的大牢,怎会轻松?!
段瑾岫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让脑袋不那么昏沉,感到效果不佳又捏了捏双颊,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放眼望去,整个大牢很安静,囚犯都入睡了,牢里漂浮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不好受自是难免的,比之初入此地,段瑾岫起码不会恶心作呕了。
看得周围人都睡了段瑾岫又觉得自己安全了,左右两个牢房中的人折腾了一个时辰,见没能拆下隔拦便放弃睡去了,想到那情形段瑾岫仍觉后怕,这牢中没有女子,起码她没有见到女子,那两个人企图弄断隔拦时所有人都在看,目光是贪婪是期盼!更不乏有人起哄叫唤!
她只是暂时是安全的吧,过了今夜还有明日,还有后日,大牢里的狱卒形同虚设,只有关押、押解犯人时才会下来,在这里,她无人可靠无人能靠。
段瑾岫靠着墙壁独自伤神,忽然抬头看斜对面的牢房,这么做纯粹是出于直觉,凤目对上了另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亮若星辰,似是一道幽光,吸引着这世间万物。
那双眼睛就这么盯着段瑾岫看,教段瑾岫挪不开目光,说不出为什么段瑾岫只觉那双眼睛熟悉,却想不出是何人的又在何时何地见过。看着看着,段瑾岫的害怕、恐惧好像都让那双眼睛吸走了一般,她竟然不那么害怕了。
她想到了宸国,想到了她的家人,母妃、父皇、皇兄、还有从小照料她的嬷嬷,和她一般年纪的宫女青曼,段瑾岫还未懂的何为家国天下,她只知道她要活着回去再见亲人,一家团聚!
翌日,段瑾岫被狱卒渐行渐近的声音吵醒。
“哎呦,公主殿下,这地方您怎么能来?您要见谁小的给您押过去不就行了嘛?哎呦,公主小心,你们这些混账都老实点!!哎~~公主您慢点,慢点啊!”
竟是独孤然来!
段瑾岫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在昨夜后半夜入睡,牢里的地方太脏她嫌弃又怕左右牢房的人先比她醒来,她便在牢房门口蹲抱着自己小睡片刻,听得独孤然前来,段瑾岫深知自己这个位置独孤然想踢便踢想抽便抽,赶忙起来远离牢门,谁知一时间站得太快腹里又没东西,头昏眼花眼前一片昏黑,耳边轰轰作响,也不知道是谁在讲什么。
独孤然停了话,见段瑾岫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更是不痛快,手不知不觉已摸上鞭子。
狱卒虽不知道独孤然说了些什么,但看得出独孤然动了肝火,冲着段瑾岫出声骂道,“公主与你说话竟敢这副态度?!不想活了你,快回话!”
段瑾岫这回听见了,但是,她是个不懂桑甸话的哑巴公主,不必回。
独孤然见段瑾岫仍是那般模样,冲狱卒摆了摆手,“她是宸国人,不懂桑甸话,你骂她她也听不懂,别骂了。”
狱卒正不解这位性格横上天的公主怎么还帮一个犯人说话,独孤然又开了口,“你把门打开,我进去打她一顿就好了。”
狱卒心头一跳,果真是那个然公主,手上赶忙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狱卒为独孤然推开门,识趣得退到一边,“公主请。”
独孤然面色冷着,冷笑一声不急不缓踏步进入牢房,好像,段瑾岫于她不过是鹰爪下的一只白兔而已。
“哗”
鞭子高高扬起,甩向段瑾岫。
段瑾岫身形未动,眼看就要受鞭子了,鞭子忽然转了方向,朝着相反方向扬去,挂在了牢房木门上。
独孤然大惊,怎么会这样?
段瑾岫手里捏着银针,缓步靠近独孤然,“你这一顿打不了了。”
段瑾岫长发如墨,宽袍素衣,凤目含笑,朱唇含笑,面容清俊非常,静站于狱中泰然自若。
独孤然望着眼前的少女顿感无力,她只觉这牢房困不住她,这肮脏不堪的牢狱反衬得段瑾岫更为非凡,这一刻,从不畏惧的独孤然有些害怕。
“你竟然会说话?”
独孤然满满都是惊异。
段瑾岫又朝前走了几步,独孤然不自觉往后退去。
段瑾岫倾身凑近独孤然,压低了嗓子说道,“不但会,而且还会桑甸话。”这句话便是用桑甸话说与独孤然。
独孤然一时间站立不稳,滑着步子后退了一步,“我,我要去告诉父王母后。”
段瑾岫淡笑,“谁会信你?”
这牢里狱卒独孤然可买通,犯人的话无人会信,光凭独孤然一己之言,呵,恐怕整个东莱宫都会当独孤然为杜牧之一事陷害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