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君奕坐在罗立身边唤了一声,“阿立。”等罗立侧首又不知声了,独孤君奕想着后头越走越远的段瑾岫觉着无趣,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坐着不舒服,闹到最后,独孤君奕跳下车辇走起路来。独孤君奕克制自己不回头不看段瑾岫,可那单薄的背影却像是烙进他的脑子里,怎么抹都还是段瑾岫的影子,还有不肯低头认命的倔性子。明明是那么小的人儿非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不知该说是勇还是昧。
新荷轩离金谷园近,没走几步独孤君奕便到了金谷园门口,独孤君奕罢了罢手挥去扰心的情绪踏进园子。
通禀后,独孤君奕入了厅堂,瞅见了独孤傲,云柯也在。
独孤君奕几步上前给独孤傲行了个大礼,“父王,儿臣没能在刺客嘴里问出什么,那人醒后没说一话便自尽死了。”
独孤傲被这一番话闹得莫名其妙,“什么刺客?”
独孤君奕便知云柯没将昨晚的事情告诉独孤傲,独孤君奕收了礼,直起身子狐疑瞧了云轲一眼,便将昨夜在苍耳宫的事情与独孤君奕说了一番,末了叹道,“可恨儿臣没问出同党,只怕父王日后更要注意安危了。”
独孤傲似是没瞧见独孤君奕的那一眼,罢罢手豪迈道,“几个贼人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吾儿无须担心。”
独孤君奕应了一声,仍是不放心,“还是小心为上,父王安危要紧。”
“嗯,便让副将加派守卫罢,”独孤傲颔首,“今日寻你来仍是那事,吾儿可想通了?”
独孤君奕顿了顿,仍是答了话,“父王,儿臣想明白了,父王遣派儿臣去前线是用心良苦,为得是让儿臣多加锻炼,儿臣该以此机会好好学习历练日后也好给父王分忧。”
独孤傲饱经风霜的沧桑面孔上泛起一丝笑意,欣慰朗声道,“吾儿终于长大了,明白为父的苦心了,这样吧,明日我便命人护送你去雅苏城。”
独孤君奕以历练为名拒绝了明日启程,两人商定后定在五月十六日,与护送粮草的军队一起出发,定了日子独孤君奕便告退了。
独孤君奕走后,厅堂便又剩独孤傲及云轲两人,独孤傲本不在这里处理朝事,今日大早云轲求见说有要紧非常的事情要禀告王,臣子求见女眷都退了,可云轲话还没说几句便被独孤君奕打断了。眼下,云轲正准备重提话头,却是独孤君奕先开了口,
“昨夜苍耳宫刺客是你擒住的。”
“是。”
“今日你来找为何一言不提?!”独孤傲厉眼一瞪,可谓怒目而视,若是旁人见了定要双腿发软连连求饶了。
云轲丝毫不慌,独孤傲如此对他是怀疑他就是独孤君奕口中的“同党”,是疑他杀人灭口,他只需将话摊开来说便无碍,再加上他今日来将要说的话,独孤傲只会信他。
云轲大步上前施了个大礼,惶恐万分,“请王息怒,苍耳宫外有守卫守候王住在金谷园又是东莱宫人人皆知的事,那刺客若真是云轲的人怎会去空无一人的苍耳宫呢?昨夜是云轲见着有人影行踪鬼祟一路跟去才将那人擒获,今早未提及只因云轲不知刺客身份,二殿下又将人带走了,云轲心想还是该由二殿下向王禀明来得完整,还请王明鉴。”
独孤傲听着觉得占理也便不想追究了,罢了罢手免去云轲的礼,“本王只问了你一句你倒好,说了这么多话,起吧起吧。”
云轲这才应声直了身子,站回原处。
独孤傲又问道,“今日找本王要说什么要事?”
“云轲斗胆,”说罢,云轲上前走近独孤傲,悄声说道,“云轲要说的是王的子嗣一事。”
独孤傲眉头一拧,不由闪过一丝黑暗,他姬妾不少可继独孤君奕之后无人生育,如今突然邑珠有孕莫非是……
独孤傲不悦斥道,“说!”
云轲依旧压着声音悄声说道,“王子嗣单薄并非偶然,而是事出有因。”
独孤傲眼眸微闪,怒意浮上,那不悦却没有了,沉下声音问道,“说说看。”
云轲便将麝香的事情与独孤傲说了一番,只是将如何得知此事隐去,换成了在牧民节无意中听得金谷园的宫女说苏合香变了味道燃香的小铜炉也倒了,回宫后他留了心问人要了金谷园的熏香查证了一番,查清楚了便来向独孤傲禀告了。
独孤傲越听眼里的怒意越浓,听罢大掌一拍,“嘭”得一声整个桌子被拍得七零八碎,茶碗水壶也“哗啦啦”碎了满地,“你继续查,查出那人是谁,本王要他不得好死!”
云轲见鱼已上钩,献上计策,“王,此事不难。如今珠姑娘有孕在身那人定会再寻机会下手,王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因邑珠刚进宫不久,未得册封,金谷园外的人都唤一声珠姑娘。
独孤傲静思片刻,摇头道,“以邑珠为饵太过冒险,万一有个差池,本王的王儿又不保了,不妥不妥。”
云轲知独孤傲已经动了心思,趁火打铁道,“并非拿珠姑娘冒险,那人要入金谷园也需园中清净无人,王可领着珠姑娘假以借口出园,等那人来了抓获便可。”
独孤傲觉得句句在理,颔首应允,“姑且赌他一睹。”
这却是赌局,换熏香之人或许会来或许不会来,各占一半,可独孤傲愿意赌。
听闻独孤傲带着邑珠出城了,只因邑珠念叨了一句“春天都快过了还没好好看过花呢”,这东莱宫便不安静了,各院议论得纷纷扬扬的,唾沫星子合起来都能将邑珠淹了。
唯独秋水轩没传出什么声音,有人暗地里说这摆设的王后真是摆设,猜忌这是真度量还是加大气。
那些声音多少传进了秋水轩,却不听见从里头传出来的动静。
端木鸿与丹丘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如今金谷园无人,她们手头的东西送是不送。
主仆两人无语相看,明白着对方的心思,东西自然是要送的,可是如今这个时机能不能去送,主仆两人都怀疑的很。那日清晨从暗室爬出了蛇虫让独孤傲面色铁青,端木鸿虽镇定玩笑了一句,“难怪秋水轩不见老鼠,”可独孤傲怎么想的,她心里是有几分数的。
她们用麝香多年还未有过疏漏,一干姬妾无人怀孕,如今邑珠怀孕已是蹊跷,独孤傲又仅带邑珠一人出宫赏玩,说不准独孤傲早已摸透这其中缘由,为得就是引蛇出洞找出真凶。
丹丘取了桌上的匣子朝端木鸿施了个礼,“王后,丹丘去去便回。”
“等等,”端木鸿唤住折身要走的丹丘,“容我再想想。”
“王后不必多虑,若是出事丹丘一人承担。”
端木鸿一叹,“你我一体,你出事我岂能安然?你且把匣子放下,容我再想想。”
丹丘依言放下匣子,却仍是执意要去,“王后不能再想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次王带邑珠出去赏玩,金谷园空了,也谁知道下一次金谷园什么时候会空,不能等了。”
丹丘说得句句恳切,听得端木鸿心头大动,她怎么不想除邑珠,她已有身孕若诞下王子……那她和然儿的日子更难过了。
端木鸿眼底一晃,仍是猜疑,“邑珠怎会怀孕?”
差遣旁人容易办事也容易被捉,唯有丹丘可信,丹丘做事干净端木鸿很放心,只是这次邑珠偏偏怀孕了,叫她好不心安。
丹丘见得端木鸿如此,到底在她身边多年伺候,已是知道主子心思,“那日丹丘确实将熏香掉包,台面也清理过,绝不会让人察觉出来。”
端木鸿罢罢手,“你办事我放心。”只是,如此邑珠怀孕更是解释不通啊。
片刻,端木鸿唤丹丘前来,“你去,把这东西……”
旁晚时分,一名小宫女领着一方食盒走近金谷园,探头探脑向里头瞧了瞧,并未看得里头有人,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王后恩赐,特派我来给珠姑娘送食,还不快出来接着。”
良久,里头才出来另一名小宫女,踏着小碎步迎了过来,“谢王后恩典。”
小宫女瞅了里头一眼,瘪了瘪嘴,心中暗念真没礼数王后恩典竟出来这么个小宫女,但她也无法,“喏,拿好。”递了食盒转身便走。
小宫女接过食盒,又瞧了一眼已往回走的人,确定人已经走了,才折身回去,进了屋便合上了门,双手捧着食盒恭敬奉上,“王,王后送来的食盒,请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