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瑾岫缩在床的一角双手环抱膝头,眼睛穿过帘幔死死盯着万晴倒下的地方,今天该倒下的人是她,若不是她打了个喷嚏,若不是万晴好心给她关窗户,万晴便不会替她吃毒蛇那一口,若万晴稍稍冷漠一些收拾了碗筷转身便走,那么蛇的毒牙印子就该留在她身上……如此想着段瑾岫身上一阵恶寒。
段瑾岫体会过很多感受,得知被欺骗时的愤怒,与亲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聚的绝望,处在绝境一心求死的心如死灰……然而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害怕,真真实实得感觉到死亡离自己是这般的近,几乎是擦肩而过。
越想段瑾岫越后怕,差一点,今天她就死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而她死后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死讯,她会像万晴一样被人悄悄处理掉,神不知鬼不觉仿佛她这个人从未出现从未存在过。
似乎今夜的屋子比平日要更冷一些,那些寒气停留在段瑾岫的肌骨之中,令她几乎丧失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段瑾岫收紧了双臂将自己环抱得更紧,一双凤目似是猫眼在黑色中清亮无比紧紧盯着那方地面,她不信鬼神之说却对着那方地面轻声却郑重吐道,“万晴你走好,你的救命之恩瑾岫定当回报。”
秋水轩的屋顶上忽而隆起一块模糊的黑影,朝着掌管医务的阳春阁快速前进。
翌日,阳春阁的值夜人揉着眼睛准备交接,发现放置药柜处洒落了一些黄色粉末,值夜人心中一慌赶紧弯腰查探一番,捏起粉末一闻,心中便释然了,不过是一些硫磺粉末落地上了,小事小事。
伸了个懒腰,值夜人将地上粉末收拾干净,正巧白日当班的人到了,值夜人没提及一句便回去休息了。
是夜,段瑾岫所住的西厢房。
一道人影快如鬼魅闪入,一眨眼房门一开一闭人影已经了无踪迹,只见房中亮起一盏微弱的烛光,映着烛光有人手捏银针拨了拨灯芯挑亮了烛光。
深夜归来的段瑾岫见到的便是如是一幕,段瑾岫盯了会烛光映出的人影,心中有了计量,她这个鬼屋是没人愿意来的,这深更半夜会来的人她只能猜到一个人,看那身形也差不离,段瑾岫左手捏上银针款款步近房门,推门而入。
门后,云轲背对段瑾岫而立,未看一眼却料得进来人是段瑾岫,指着床赞道,“阳春阁今日少了不少硫磺,原来是到你这儿来了。”
段瑾岫自顾自坐下,倒了杯吃了一口才回道,“是,行盗实非我所愿,只是为保性命无奈为之。”
听得段瑾岫三分委屈气氛无奈的语气,云轲妖冶的面容绽开一丝兴趣盎然的笑意,云轲转过身来一双澄澈无垢的眼睛满是笑意盯着段瑾岫,低低笑了出来,“呵呵呵,公主真是……有趣的紧。”
段瑾岫没能听懂云轲口中的有趣,陪着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云轲又提起了话头,“公主一个人住在此地可否害怕?云轲听闻王后有意……”
“你见我可有害怕的样子?”段瑾岫截了云轲的话头反问道,万晴出事之后确有人来要给她换到东厢,段瑾岫自然是不肯的。昨夜她才在洒好了硫磺确保蛇虫不能靠近这屋子,若是换了另一个地方第一她没有硫磺,第二指不定还有别的幺蛾子等着她跳呢。
她打定主意要留下,便抱着柱子不肯走,可毕竟她只有一个人,慌忙中她急中生智指着万晴死去的地面“啊啊啊”地叫着,几个下人不经吓加上她前天夜里一夜未眠脸色惨白难看,几个下人也不敢扯她了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她便在西厢住了下来。
云轲笑笑,问道,“宫里头都传秋水轩的西厢是个鬼屋,公主可有耳闻?”
段瑾岫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答了一句,“你看我像是信鬼神之说的人么?”
云轲笑意更浓,“女子当如公主这般。”
段瑾岫听得那话像是赞她,可满意中却有一种段瑾岫猜不透的意味,段瑾岫一笑算是收了这份赞扬。
见段瑾岫不言语云轲问道,“公主平日里不能张口,如今云轲陪着公主说话公主似乎不愿开口,云轲还不知自己这般惹人讨厌。”
段瑾岫浅笑依旧,“我不爱说话。”
一言便堵了云轲的嘴,云轲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曾在意,眉梢一挑问道,“公主几番深夜才归想必还未找到想寻之人吧。”
原来他此行目的在父皇,段瑾岫心中了然,清俊面容仍是浅淡笑意,答道,“你深夜几次闯我屋子难不成也是在寻人?”
“呵呵呵,”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看来她在东莱宫还真是不说话的好,云轲淡淡笑开开门见山提议道,“凭你我之力在宫中寻个人不是难事,公主意下如何?”
他熟知宫中地势构造,可惜身为人臣若被发现夜闯宫殿难逃一死,她身处东莱宫,行动自由又无人戒备,只是苦于不知地形消息不同,若两人合作不稍数月便可将想寻之人找出。
只是,云轲找父皇作何?
此时的段瑾岫料想不到云轲此番作为目的在什么,但她深知云轲必定不会安好心,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了,“哦?是吗?你出入东莱宫已如出入无人之境,我想不到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云轲澈亮的双眼更加明亮,那份无害凸显出来,看着段瑾岫又问了一句,“公主权当云轲愿意帮公主这个忙不好么?”
段瑾岫起身,谦柔退后一步,望着云轲目光坚定,“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这个忙我不管今日还是将来都无以回报,自然不能接受。”
云轲盯着段瑾岫上前一步紧逼道,“公主莫忘了公主看过的蒙城地图是谁赠予公主的,还有依墨阁是谁替公主打扫才让公主的痴傻儿得以蒙混到现在?”
段瑾岫站在原地抬起头迎上云轲的目光,“我从未问你要过地图,也从问要求你收拾依墨阁,你做这些我自是心存感激,可你若要我回报于你,那么便将你所知之事抖露出去罢。”
段瑾岫深知云轲待她好定是有目的的,今夜他一番话让她知道他的目的在她父皇,段瑾岫自问未曾对他有所求,她自不必心怀愧疚觉着亏欠于他,如若云轲真将她真面目抖露出去,比起父皇她宁可牺牲自己。
云轲望着段瑾岫眼中闪过一丝阴暗,他本想跟她来软的,谁知道她竟是一团棉花这些招数打在她身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力道,末了还被她弹了回来,打在他脸上弄得他好没面子,段瑾岫既然不吃软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云轲微微一笑,作了一揖告退道,“夜深了,云轲叨扰公主已久,告退了。”说罢,转身离去。
见云轲离去,段瑾岫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另一块大石又压在她心头,云轲找她是想找父皇,一方面说明父皇仍活着,另一方面也说明不止独孤傲想要父皇,起码还有云轲也想要父皇,不论是谁,她都要抢在他们之前找到父皇!
想着这么些人要找她父皇,段瑾岫心中甚是焦急,环视着孤身一人的屋子想到自己住得是他人屋檐,又想到是因她那时错信杜牧之才造就今日的境地,段瑾岫这一刻感到无助,对身边的人、事都是彻彻底底地无能为力,看清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情势,段瑾岫无力地蹲了下来,双手环抱膝头脑袋深深埋进手臂臂弯之中,将心中的苦涩一股脑儿地哭了出来。
哭完,第二天段瑾岫便觉得轻松不少,父皇还活着这是迄今为止她听到的最好消息,昨天云轲要与她合作实则承认了父皇确实在东莱宫中。得知两大佳音段瑾岫决心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等身体暖和些有了困意再回屋睡上一觉,晚上也好有精神出去。
刚走到西厢门口,便听得几个宫女正议论的议论声,段瑾岫放轻脚下步子靠近了些,才听得这几个宫女凑在一块是在议论昨夜听见西厢有哭声,段瑾岫一笑,那不正是她么?
有个眼尖的宫女看见了段瑾岫,拉扯着其他几位女伴道,“走吧走吧,看见这个傻子真是晦气。”
段瑾岫嘴角噙着笑,当成没听见,在花园凉亭中寻了一处温暖又舒适的角落,肆无忌惮地靠坐于栏杆上,阖上双目万分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