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内,妇人紧紧抱住三个孩子,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惧。隔着一道墙,外面厮杀的声音穿透进来,徒然生出无边的压抑,紧紧扼住每一个人的呼吸。
妇人死死盯着门,有尸体摔在房门上,门一声震响,她心又提到了喉咙上。
她咬牙一狠心,“臻儿,赶快和九殿下换衣服!”
被唤作臻儿的小孩惊了惊,眼底聚齐泪珠,痴痴看着妇人。那目光冰冷的如同刀子剜在人心上。
妇人躲过他的目光,把他抱到椅子上,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解开衣服。丝带纠缠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就弄成了死结,她只能再废些时间解开。脱完之后,又去解另外一个衣着华贵的孩子。两个孩子抬手、放下的动作就如同僵尸一样。
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抬头。眼睫扑闪,打乱了要凝聚成能表现内心的情感——泪珠。
椅子上站着两个小孩相视而望,彼此无言。
外面雨下的很大,冷风灌进来,满鼻子都充斥着血气。
妇人把那个九殿下和一个小女孩塞在床底下,警戒他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
床单洒落下来,他两再也看不见妇人那臻儿。
地上,一颗泪珠滴下来,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滴不起眼的水珠。随后,泪珠点点滴滴串连成线,一直绵延到猛地方向,可是很奇怪,一声哭喊也听不见!
门开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更猛烈的厮杀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才逐渐远去。
九殿下一直捂住女孩和自己的嘴,忽的,那女孩受闷晕了过去。他小心地掐着人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外面还有人没有离开。
天一亮,女孩就从床底爬了起来,哭着闹着要找人。
他陪她寻到山下,一路断断续续发现侍卫的尸体,最后在一方山坡上,九殿下和女孩看见了妇人。
一夜春雨过后,树叶吐出新芽,遍地开放着野花。奶娘的尸体俯卧在地,一大滩鲜血湿润而粘腻,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牢牢地粘在他们身上。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空中的蒲公英盘旋飞舞,正逢在他眼前经受不住烈风,无声地碎了个干干净净。
同时破碎的,还有女孩本已沙哑的声音。
那哭声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后,看到树上挂着片裂帛,往前就是一方见不到底的悬崖,崖边升腾着一股股寒气。
九殿下脑袋眩晕,耳边的哭声又变强大。划破澄碧的天空,飞鸟都惊魂难定,抖落几片翅膀,快速地飞走。
他们并不知道崖下有一棵树,树上挂着个小孩。那小孩满身是伤,在绝望中度过五天,饿的没有力气挣脱树枝给自己一个结局。
卓宇珏站在床边,屏退了所有人,也断了治疗。陆离心脸色惨白如纸,而那眼底又浮现着浓浓的青黑。
他曾说过,容他在世一天,便护她一日周全。
而今,却是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中毒,生命垂危!
卓宇珏伸手过去,灯光有洒落照亮了他一半的脸,面色凝重。掌心慢慢聚起内力,鼓动的风影响了周围,床帐被吹卷翻起。
外面夜色已深,鸟兽入眠,寂静得针落可闻,屋内,一盏青灯点在偌大的房子中,微弱的光芒填不满黑夜的幽冷与寂寞。
卓宇珏凝眉,额头渗出薄汗。这样用内力把毒吸出来他从来没试过,也知道那超过半数的结局——走火入魔!
陆离心的伤口慢慢起了反应,一滴滴黑血聚散成珠,凝在了伤口表面。伤口上似乎冒着无数的黑气,拼了命往里钻。
卓宇珏眼珠子有些反常,微微泛现着紫红色。
陆离心开始凝眉,她倏地惊醒,发出痛苦的叫声,手指卷着一圈又一圈的床单,“哗啦”撕碎开来。
卓宇珏表情有些抽搐,体内一股股真气不受控制乱窜,顺逆的真气冲撞,他眉毛一拧,内力忽的收了些。
陆离心稍得喘息,涣散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平静。
“啊!”那股疼痛复又上来,比先前更加迅猛,身体各处都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噬咬。
卓宇珏嘴角渗出血迹,淡淡微微,随着陆离心伤口上的黑血越积越多,他嘴角的血也越来越浓。
最后的毒液!
卓宇珏咬着牙,将所有内力聚集在掌心,用来克制逆行真气的那部分一抽离,他猛地就感觉到身体如同被强行撕裂的痛楚。
所有的黑血都凝聚在了伤口表面,卓宇珏视线凝成一个点,只看见那团黑血,什么也倒映不进去了。
“九哥。”在黑血抽离伤口那瞬,陆离心抬手抓住了卓宇珏,指甲抠进了手臂,“嘶”得留下五道血痕。同时,她人也痛的晕了过去。
毒气瞬间从手指痕上钻进去。
卓宇珏眼前一黑,手掌都在发抖。他很清楚,已经不能控制这内力了!
后面,门“怦”的烂在地上。
卓宇珏眼角余光刚瞟到门外的黑影时,那影子就一闪靠近了他身边,伸手接住他快要倒下的身体。
顿时,一股猛烈霸道的内力呈排山倒海之势滚滚涌入体内。
卓宇珏根本控制不住!
晏肃枫紧随跟上,手握着刀却也只是握着,愣了一下,他看着卓宇珏和突然闯进的人影,瞬间就清楚了形势,不敢轻举妄动!恐这时杀了黑影卓宇珏会受伤。
日薄西山,太阳的最后一丝金辉跌入地平线后,夜幕从远处蔓延过来。
时隔四天,卓宇珏睁开了疲惫的双眼,有些茫然和疑惑。
那双眼睛沉了一会,慢慢地恢复了清明。
“陆离臻呢?”
上方出现了太多的人影,黑压压扰得他有些眩晕,于是问完这一句,卓宇珏又立马补充:“你们后退!”
众人脸上都露出疑惑,疑惑最早消失的是晏肃枫,他揣测到说的是那天突然闯进门的黑影,干瘪瘪地说道:“公子昏迷他查看了下陆姑娘的伤势后,立马就走了。”
陆离臻舍得离开,那么离心的伤多半没事。卓宇珏悬着的心落下,试图动了动手指。
嗯?
白色的床单上,卓宇珏双手平放在侧,五根手指轻轻地颤抖,有些知觉,但是就是抬不起来。
众人见这情形都噤若寒蝉,尽量埋低头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卓宇珏眼神慢慢变得冰冷,冰冷之下似乎有一丝焦灼暗生。
试图调整内息,但体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感受不到!
“说!”这一个字咬出的情绪已经不是一贯的风平浪静。
因他没有点名,众人谁也不愿做出头鸟,一个劲祈求自己看不到。
尴尬和可怕的沉默。
“肃枫!”
晏肃枫的声音干冷而平淡:“公子的内力很难恢复,身体严重受损,能否行动要看天意。”
左明炎心想,不应该对晏肃枫抱什么幻想,他能说点好听的除非母猪也能上树。
“那不过是一群庸医言辞,起初他们说公子不可能醒来,如今也是好好的。公子放心,等陆姑娘恢复后一定有办法的。”
卓宇珏没有理会,他闭上了眼,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忽然,他的手指动了一下,颤抖着握成了一个拳头,卓宇珏试图抬起来,极其缓慢地上升到一个高度。
在场所有关心他的,心也跟着悬着,紧张地看着他。
“咚。”极轻地落下。
众人眼底流露出失望。
卓宇珏睁开了眼,额头上布了一层薄汗,“先下去吧。”他想一个人好好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