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我独自走在城外的小道上。
我没有割下李珩的头,或许他也如他妹妹那般,不想让对方看见他们无头的样子?我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月亮,白月如玉,那上面,似乎还能见到模模糊糊的影子,有的像人,有的似树。老人们都说那是绝美的嫦娥与砍桂树的吴刚,喔,还有周围的小点点,它们就是陪伴嫦娥和吴刚的那些的洁白可爱的小兔子了。
或许,李诗洋和李珩就变成了月宫中的两只小兔子?
我轻轻笑了笑,月宫之中,没有世俗,没有流言,他们在那里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吧。
我跳上一块石头,高高的撑起了脑袋,月华之下,我黑色的夜行衣仿佛都变成了银色的羽服,这原本应该冷清的月光此时却都些暖洋洋的。
难道是因为那里入住了两只小兔子?我轻轻一笑,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有些想念赵敏月来。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而我,也确实是有些忽略她了。
或许我明天应该去找她?我脑中又浮现出那张明媚的笑脸。
她应该会发小脾气吧,哈哈。我笑着摇摇头,能想象得到她撇过头撅起小嘴儿的可爱模样。一时之间,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我的全身,它把最近发生的一切不适全都冲走了,只留下了那令人迷醉的温暖。
正当我坐在石头上想念赵敏月的时候,空旷的野地里却突然的传来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独轮车?我眉头紧紧的蹙成了一团,这种时候,居然会有独轮车的声音,会是谁?他想干什么?
我仔细的辨别着声音发出的发现,飞身一跃,迅速的朝着那边赶过去。
跑了一段距离,我看到黑暗中似乎有两道朦胧的身影,我步子一缓,猫着腰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
“嘿!就这里吧,这么远了,应该没人。”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低声说着,我眯着眼看过去,这应该是那个推车的身材矮胖的身影发出的。
前面拉车高瘦身影停了下来,扭头往四周打量一圈,点头道:“好!”
两人把独轮车停了下来,又从车子上取下两样物件,看那模样应该是铁锹。
高瘦身影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土包,说道:“就在那后面吧,那里有片林子,到时候盖上草皮,过上几天,等草长密了,也就什么也看不出了。”
矮个子喉咙“咕噜”一声,两人一前一后的奔着土包而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不断铲飞的泥土从土包后飞了出来。
我小心翼翼的跳进林子里,有了林子的掩护,我便能靠得更近。待我摸到距两人两丈远的地方时,我停了下来。
我朝着那两人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在挖坑。
这坑大约有六尺长,十三寸宽,我来的时候,坑的深度已经差不多到膝盖了。
我在身上估了估,心中一跳,这坑的大小,刚好够放下一个人!
“你说咱俩运气也是够背的啊!大半夜了居然还来做这种活计。”矮个子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小声抱怨道。
“你得了吧!”高个子显然是没什么心情与这矮个子交谈,“既然派给你做你就认真的把它做好,到时候好处自然是有你的!”
“嘁!”矮个子显然是被呛狠了,他不服的嘀咕道:“还说什么什么好处不好处的,这种不光彩的事,别做完以后被杀人灭口就谢天谢地了!”
高个子身形顿时一僵,不过片刻,他又扬起了铁锹来,声音却变得有些沉抑,“应该不至于吧,不然以后这种事谁还敢做?”
“呵呵.....”矮个子不屑道:“他们当然不会明着处理你啦!像我们这种小厮,命如草芥,到时候随便找一个借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高个子的动作慢慢变僵,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快做吧,我们不做,必死无疑,做了,或许主家看我们有功,还能饶我们一命。”
两人的铁锹顿时又挥舞了起来,只是谁也不敢出声了,一股沉重的压抑,如同这黑夜一般,在慢慢的把两人吞噬。
“妈的!”矮个子忽然把手中的铁锹一扔,恶狠狠的说道:“这伸头也是死,缩头也是死,咱还不如给他来下狠的!”
高个子被矮个子吓得一跳,呐呐道:“你想干嘛?难道想逃跑么?”
他又指着这一望无际的黑色密林道:“这片林子这么大,豺狼虎豹不胜其数,且不说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算你活下来了,这分辨方向也是个大问题,这两眼一抹黑的,或许你跑越远,去的地方反而越偏了!”
“谁想逃跑了?”矮个子眼睛一瞪,凑过头来,打着眼色小声说道:“我的意思是......他......”
高个子一愣,道:“谁?”
矮个子朝着独轮车方向扬扬头,阴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那麻袋里面的人是谁么?我们把麻袋解开看一看,也算是有了主家的把柄,到时候主家要是想对我们不利......”
他伸出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狠戾的说道:“咱就把这件事给捅出去,给他来个鱼死网破!”
高个子瞬间就呆住了,呆了几秒,他浑身一颤,跳起来失声嚷道:“你疯了么?好好的做或许死的还是自己一个人,若是像你那样干我们全家一个都跑不了!”
矮个子冷冷一笑:“反正我全家也就我一个人,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高个子连滚带爬的爬出坑洞,他举着铁锹对着矮个子大声吼道:“你他娘的一个光棍是不怕,老子可是上有老下有小!你若是敢去揭袋子,老子就一铁锹拍死你!”
矮个子却怡然不惧,他冷哼一声,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撑着铁锹的木杆,望着高个子嗬嗬怪笑,“你认为你那小身板会是我的对手?”
高个子身子一僵,旋即咬牙道:“是生是死,你且来试试看!”
矮个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高个子,低笑两声,他往手掌心里唾了口唾沫,使劲的搓了搓,正欲拔出铁锹,后面的林子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响动。
“谁!”矮个子大喝一声,举着铁锹紧张的四处张望着。
“不会是.....”高个子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哆哆嗦嗦的往小推车方向指了指。
矮个子的呼吸登时加重了,他紧紧捏着铁锹,脸上的横肉却在不停的发抖。
“还......我......命......来......”
“啊!鬼啊!”两人顿时把手中铁锹一抛,什么也不要了,抱着头就像远方奔去。
待两人的身影完全不见了,我跳了出来,拊掌一笑。
我走向独轮车,它本是用来装载着农家丰收喜悦的,不料此时却被用来做这种腌攒之事。
我把车上的麻袋搬了下来,解开系带,一个黑糊糊的脑袋便露了出来。
我把脑袋扭过来,对准月亮,待看清那人脸时,我心中猛然一颤,双手不由的一松!
竟然是他!醉仙居的掌柜,那个一直给我提供酒的人,王金山!
“嘶~”空旷无人的黑夜里突然传出一声人声。
我脸上霎时一白,跳起来大叫道:“你......你是人是鬼?”
王金山扭过头来看着我,笑道:“却没想到是三少爷,三少爷这一下可真狠呐!”那笑声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痛苦,
我心中蓦然一松,既然他还能感觉到痛,那便不是鬼了,我摸着头呐呐道:“咱这不是没想到是王掌柜你么?”
我又奇异的望向他,问道:“你居然没死?”
“呵呵......”王金山自嘲的笑了笑,“可能是钱阳龙太恨我了吧,其他人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活埋!”他又冷笑两声,“只是他也没想得到,他这么一来反而是放了我一命!”
“其他人?”我皱起眉头,还有其他人?。
“是啊!”王金山叹息道:“今夜,钱府可是血流成河呢!”
我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王金山看了我一眼,道:“不如三少爷先把我放出来?”
“喔!我倒是忘了!”我如梦初醒般连忙把他从麻袋里拖了出来,又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蹲在地上使劲的咳嗽,咳了许久,把他整个人都咳虚脱,他才盘腿坐在地上,缓缓开口,“我和今天死的那一批人是十八年前李家派来打进钱家做内鬼的。”
“内鬼?”我大吃一惊,“你居然是内鬼?”
王金山眼睛一瞪,道:“有什么稀奇的么?我还是内鬼头子呢,不然你那好二伯能这么恨我?”
“喔,没什么。”我尴尬一笑,道:“你继续。”
王金山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我们当时的任务是潜伏在钱家,传递钱家的讯息,尽量的在钱家谋得高位,然后再在某个特定的时候集体反水!”
我浑身遍体生寒,十八年时间,难以想象这些人打入得会有多深!若真是如此,那么李家发难之日,就是钱家分崩离析之时!
我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道:“那你们怎么会......”
王金山瞟了我一眼,叹息道:“我们当时还有第二个任务。”
“第二个任务?”
“嘿嘿......”王金山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我们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查清孙家安在钱家的内鬼!”
“孙家!”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老谋深算的老脸,“孙家也派内鬼?那岂不是说孙李两家在结盟对付钱家?”
“结盟倒是说不上。”王金山轻轻摇头。“我们一同潜伏在钱家,却又各自为战,我们既互通曲无,又在各自防范。”
“而且......”他话音一转,咬牙切齿道:“你瞧,我们的好‘同盟’这不就把我们卖了么?”
我深吸一口气,是了,现在是钱李两家对峙最为紧张的时候,大战随时可能爆发,若是钱家还留着李家的卧底,那对于钱家来说是大大的不利!孙家把李家埋下的卧底透给钱家,不但能卖钱家一个好,而且如此一来,就等于把两家拉到了同一水平线!
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作生死决斗,要胜也是惨胜!到那个时候,才是孙家真正发威的时候!
这孙家,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我紧捏着拳头,忍不住道:“这孙喜尚,还真是一条阴险毒辣的毒蛇啊!”
王金山怪异的望着我,他突然嘿嘿的笑起来,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恼道:“你笑什么?”
他摇摇头,笑道:“你还是别说人孙家家主了,就你那好二伯,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我二伯?”我心中一突,想起了那日钱季来下单的情形,拳头不由的捏紧。
王金山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知道了什么,那我就说一点你不知道的吧。”
“你知道你大伯是怎么死的么?”他忽然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我大伯......”我心中一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王金山嘿嘿两声,满是嘲讽道:“若不是钱阳龙有心透露,你以为你大伯那病怏怏的样子,他能知道前堂的事?”
我全身都在颤抖,我紧闭着眼睛,半饷,我喉咙嘶哑的说道:“他,就那么等不及么?”
“他又怎么等得及?他可是已经等了十八年了!”王金山大笑道:“要知道当时弄垮赵家,你二伯那时候年纪虽小,可是居功至伟啊!就你大伯那优柔寡断的性子,若不是占着个嫡长子的身份,你以为这家主之位轮得到他?”
我背过身去,深吸两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内心平静,良久,才艰难的开口:“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王金山上下打量着我,突然发笑道:“确实,想来三少爷堂堂一个辉夜高手,又怎么会在乎这种尔虞我诈的市井把戏?”
“你......”我对他怒目而视,心中更是翻涌出不可遏制的杀意。
“三少爷!”王金山却面不改色,他轻咳两声,道:“你救了我一条命,我王金山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若是杀了我能让你心安,那我就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我闭着眼睛,紧捏拳头,强行把这股杀意按捺了下去。
良久,我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王金山轻轻叹道:“这钱孙李城已经是待不下去了,我只能离开,不过三少爷放心,我是不会透露你的身份的。”
我复杂的看向他,“你走得出去么?”
“呵呵......”他转过身,看向这苍茫得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