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想昨夜一番恶斗,至今为止仍心有余悸,不仅身有余伤,而且落下不可忘记的阴影。
此刻余晖将近,看见一点点亮色,柳常鸣问道:“这件事事有蹊跷既然王大哥已经来到京城,不如我们去找他罢!”
单天雄问道:“北京城这么大,人海茫茫我们如此寻找无疑大海捞针。”
三娘嘻嘻一笑,道:“单大哥,你糊涂了,在柳家庄时,我们知道他是杜大人的门生,不如我们去杜大人府邸问问?再说我们在他的府邸等他,也省得抛头露脸地找来找去。”
他们二人拍掌叫好,发生昨夜之事,生怕刘瑾再差人过来,三人换了头巾,此刻北京已是入秋,也无人怀疑打扮,询问路人了解到杜铭府邸在城东东北角的一庄,他们这才知道杜铭就是当今的刑部尚书。来到东北角,一见规模较大的庭园,见有门童驻守,问才知道王鹿青就住在杜府,昨夜已经出去了,至今仍未回来。三人皆是大惊,门童进府通报,那门童得了消息对柳常鸣三人更是客气。进入内院,只见一位青衫汉服打扮,衣着并非奢侈,只是寻常布衣,神采奕奕,站姿笔直,似有多年习武的模样,年纪约莫五十之余。
那青衫老者正是杜铭,他捋一捋胡须,亲切地问道:“三位侠士可是鹿青的朋友?”。
柳常鸣点了点头,陈三娘呵呵笑了笑,单天雄见是刑部尚书,生怕自己的身份败露,客客气气道:“正是!”
那杜铭问及个人的姓名,柳常鸣不想因私事搅兴,问到家父,柳常鸣也是含含糊糊过去,而那单天雄身上有通缉令,自然不敢告知真名。
杜铭也是老江湖虽知这里面半句话真,半句话假,也不去追究,点了点头,安排他们进了内堂,吩咐仆人沏茶,坐下说道:“想来你们已经知道刘瑾一事,鹿青昨夜出去赴会,今早回来一趟,后又急匆匆说去找你们了,看见你们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柳常鸣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他“昨夜赴会”,心想:难道昨晚那个高手便是他?那又为何不现身?
陈三娘知道王鹿青的功夫与柳常鸣相差无几,而昨夜遇到的那三个人功夫远在柳常鸣之上,刚才听到王鹿青昨夜出去,今晨归来又出去,深恐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问道:“王大哥没有受伤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杜铭哈哈一笑:“鹿青平安无事,鹿青有你们这些良友,也是多福。前日,鹿青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其中徐大人一事我深感愧意,徐大人独女我已安排妥当。鹿青一回到京城便打听你们的消息,知道你们昨日便到了京城,本欲在城东明月楼设宴。今早才知道,他根本没见到你们,原来他发现了那个凶手的线索,早已经在明月楼布下了天罗地网,恐你们中计于是情急之下将请帖的‘城东’改成了‘城西’,自己一个人去找那凶手了。”
柳常鸣三人听得无不感触,那陈三娘虽是闯荡江湖,但也有女子家的柔情,此刻听了竟忍不住落泪。
杜铭见三人与王鹿青必定有许多话要说,便吩咐下面的奴仆去将王鹿青找回来,半个时辰过去,王鹿青欣喜之悦奔回来,这下四人互相寒暄几句。原来昨夜王鹿青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喂“血蚁”之人,来历王鹿青也不知,二人一见面便动起手来,那个人武功远在王鹿青之上,危急时刻那陆振赶了过来。原来上次在柳家阁王鹿青放了他之后,他便一直想还情,昨日恰逢王鹿青落难,他便卖了一个人情,自当两不相欠。
杜铭吩咐奴仆准备早餐,柳常鸣三人已发觉饿了。结束早餐,杜铭交代柳常鸣、单天雄与王鹿青一同住在东厢房,丫鬟带陈三娘随同与徐荫,杜家小姐一同住。四人昨夜都有操劳,不多时,皆进入梦乡。约至黄昏时刻,奴仆来到柳常鸣屋外敲门准备用晚膳,洗漱完毕,来到正堂。
正堂只有杜铭、王鹿青,单天雄及自己四个人,知道那群女子肚子不饿,所以四人简简单单吃了一些东西。晚上,单天雄因昨夜被银鞭所伤,又碍于身份所以待在屋内。王鹿青带柳常鸣四处转转,夜空一轮明月,闲至后院,一奴仆来说杜铭找王鹿青商量要事。柳常鸣只得一人四处闲逛,那后院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便是一筑在溪上的石桥,站在石桥之上眼帘便是竹林,竹林边坐着一竹筏,柳常鸣轻脚一点,便落在这竹筏之上,竹筏顺溪而下,进入一秋山黄叶峰峦,那便是一座黄土假山。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清婉舒畅的琴声,连绵回响,久久不绝柳常鸣心道:此曲似曾相识,是了,这是名曲《清夜吟》,当日经过苏州时听过几遍。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这诗是北宋邵雍所题,本无琴声谱曲并无相关,只是这诗在此时此刻却恰到好处。
忍不住柳常鸣将这首诗说了出来,知道自己无意冒犯,他忙住了嘴。远处传来一种声音:“什么人?”
那声音亲切动听,犹如一汪清水一般,就好像那琴声一样打动人心。
柳常鸣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无心冒犯佳人,喜的见临背后抚琴之人。翻过假山,只见假山背后有一亭台,亭台里坐着一位白衣女子,纤纤细手,抚琴而谈,莫如一位仙女下凡。柳常鸣看得痴了,那女子玉脸微红,掏出一块细娟掩着右脸。琴声已断,柳常鸣一看那女子盯着自己,立马感到自己有些失态,紧张地招了招手。那女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想那柳常鸣也是江湖好汉,此刻见到一名女子竟望而却步。柳常鸣欲上前打招呼又不敢去,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很难抉择,离家出走这么大的事他都是毫不犹豫,这次他不知道为什么?
那女子见柳常鸣脸色红润,又羞又喜,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上前说话。”
柳常鸣顿了顿,心里暗骂:柳常鸣啊柳常鸣,亏你还闯荡江湖,一名女子又不会吃了你,你为什么怕得不得了?
那女子乘柳常鸣细想的时候,走了下来,来到柳常鸣的身旁,柳常鸣急忙抱拳说道:“在下柳常鸣,今日投奔王鹿青王大哥,今夜闲情无事,四处逛逛,适才听到姑娘的琴声,只怪口无遮拦,打搅了姑娘的雅兴,还望赎罪!”
那女子噗嗤一笑,如同桃花初绽,说道:“柳公子,既然你是义兄的客人,不必客气。我看柳公子似懂音律,莫非刚才说的公子的诗词,还望公子指点。”
柳常鸣摇摇头,摆了摆手,说道:“刚才我看姑娘谈的可是江淮流传的名曲《清夜吟》,琴声悠长动听,竟无半点瑕疵,回想邵雍也写过一首《清夜吟》,竟和今夜此景遥相呼应,故此经不住将这首诗说了出来,未曾想打搅姑娘奏曲,实在是抱歉。”
那女子见柳常鸣直说心里惭愧,心知他无心冒犯,缓和道:“其实公子不必介怀,这首《清夜吟》其中几处地方还存在争议,只是我琴技有限,至今还没有想出来,还望公子提点建议。”
柳常鸣哈哈傻笑,又摸了摸头,完全没有平常的模样,说道:“这首《清夜吟》词中虽然平然无起,但应该添点跌宕起伏,更易于把握节奏。那江淮弹唱的只不过仕俗之情,与姑娘这般相差甚远,我看姑娘更应该独树一帜。”
那女子听了柳常鸣夸耀自己,脸色一红,点了点头,试了试琴,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忙称赞。柳常鸣呵呵一笑,他哪能听见这么动听的赞扬声,耳根也已经红透了,显然比刚才更甚。
那女子看见这情形,也红透了脸蛋,此刻二人悄然无声,却又心灵相通。柳常鸣抱拳说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脸蛋更红,低着头说道:“家父姓杜,家中呼作芸娘。”
柳常鸣忍不住叫道:“杜芸娘,好名字”。
杜芸娘久居深闺,平常很少与男子交谈,今日遇见一位了懂音律之人,犹如人生知己。此刻,第一次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夸耀,心里乐滋滋,妙不可言。
正是二人不知从何说起时,一个声音传来,二人心慌意乱,那是陈三娘的声音——“师兄,你怎么来了?”
柳常鸣一回头,果然陈三娘急匆匆地跑过来,他回答道:“晚上闲来无事,四处转转,恰好来到此处。”
三娘想了一下,笑呵呵道:“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兄,江湖人称“一点尘”柳常鸣。这位是杜家大小姐,杜芸娘。”二人互相点了点头,其实是应付陈三娘,他们刚刚已经相识。
陈三娘看了看他们,知道了其中意思,低着头说道:“看来我多此一举了,师兄素爱诗词歌赋,定是他听着芸娘你的琴声慕名而来。”
二人也不知道回答是好,还是不回答是好,只是不语,这下陈三娘猜出些细端,心里有些不高兴,脸上依旧笑嘻嘻。
陈三娘拉着柳常鸣的胳膊,边走边道:“师兄,那边还有一些好玩的事,我带你转转。”
柳常鸣硬被陈三娘强行拉走,就留下杜芸娘一个身影在这,杜芸娘的脸蛋此刻没有透红,反而一片淡白,明月照佳人,恨待明月人。
陈三娘自看见柳常鸣与杜芸娘在一起时,心里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一整晚对柳常鸣有点无理取闹,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只知道一路走来心里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柳常鸣回到住所,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眼里,心里想得都是杜芸娘的身影,越想脸就越红,跟刚才的情形一模一样。
殊不知,那杜芸娘回到住处,发现陈三娘与徐荫早已入睡,她打开灯盏,题写了刚才柳常鸣念的这首《清夜吟》,书见: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三娘一夜未眠,心里反反复复想着今夜的情景,眼角落下擦不尽的泪珠……
正是:落花流水意,暗妒佳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