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望湖楼。
柳眉风与古行空已经拆了数百招,二者早已经身疲力竭,幸好柳眉风长久在海边生长,所以体力过人一等,不然的话他早已经不是古行空的对手。
二者虽然在望湖楼打架,但是最高兴的还是望湖楼的掌柜,原本平静的酒肆一下子多了许多看官,眼前的景观这比枯燥无味的说书有趣多了。
古今侠士多是隐秘民间,而民间百姓要寻见这些侠士一般都是不容易,所以今日望湖楼一战已是苏州最大的一件盛事。
铁臧一眼就看见了远处观战的沈梦君,只见她睫眼如秋水一般灵动,两年未见,没想到她依旧娇颜照人,与两年之前多了一丝冰霜媚姿。此刻的沈梦君已经换了一件女子红装,在百盏烛火的映衬之下肤色如白玉一般,有时眉目紧皱,脸露愁思,有时睫眉舒展,脸上微笑。
铁臧望着这个青梅之交的女子,神色渐渐痴情起来,沈梦君此刻关注了这次争斗,看起来很重视的样子。而若是自己能轻易将他们打败,必定会俘获她的芳心,她从小就对舞枪弄棒趣味十足。铁臧想到如此,却又不敢上前,一是沈梦君白天对自己冷淡的态度,二来自己一时插手,反而是一种小人的行径。更何况他也没有把握可以胜了二者,倘若到时候败下阵来反而在她的面前失了脸面,倒不如观摩一番,适才他们已经说了几句话,莫非是沈小姐的什么朋友?不过瞧二者的样貌打扮,沈小姐不可能会与这种人相交的,定是有什么纠缠不休的故事,我倒想瞧瞧这二者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铁臧找了一个人群多的角落,他一时之间不想让沈梦君知道自己过来。他开始分析起来:这个黝黑一点的男子武功注重拳脚,似乎有一些少林的路数,我看他倒也不像少林弟子,只不过天下武功出少林,这也不足为奇。只是他的武功看起来平常,倒有一些变化之妙,原本可以推敲出来他的来历。只可惜我学识尚浅,师父以前叮嘱的,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这个人的武功家路,我居然猜不出个一二出来。只恨此刻沈小姐的眼睛专注于这个浑小子,铁臧心中激愤不平想着。
他再看时,柳眉风已经出了一招西域少林的“仙人指路”,这是以虚胜实,以虚打实的套路。只见一股强劲的脚力之风逼向左边的古行空,只是他右边的拳头已经朝古行空的命门盖了过来。古行空不明所以,只觉得一左一右两种不同的风力直逼自己,心道这个柳眉风真不知道好歹,自己只不过要交个朋友,又不是真的要比一个高下。望见他那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古行空微微地一抬脚,嘴上露出笑意,顺着柳眉风的气劲迎了过来。
铁臧看到这里只觉得惊奇,这个臭乞丐莫非真的不要性命了,这两种气劲一旦打在身上,那必定九死一伤。他心中不喜柳眉风,此刻竟然与古行空站在同一战线,敌人的敌人也许就是朋友。
沈梦君一双清澈的眼睛凝望着这边,此刻的她有些得意,原本红扑扑的脸蛋霎时露出俏皮的笑容。看来她认定柳眉风已经替她教训了这个臭乞丐,她虽然不喜欢柳眉风的冷漠,但是更不喜欢古行空的痞气。
只听“嘭”地一声,二人中间的酒坛瞬间碎裂起来,白酒也随之迸溅起来。原来古行空使出来的是一招见招拆招,借力卸力的招数。这种功夫的巧妙之处就是引他人身上的气力回到自己身上,然后在自己身上走一遍继续回到他人的身上,而借力卸力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自己的功力必须在这个发力的人之上。柳眉风只觉体内一股真气游动,只不过较他刚才出手的内力微弱了许多,看来是古行空手下留情,其中大部分内力已经泄向身旁的酒坛,想必古行空必定体力也会有所折损。他想不到这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功力比自己高了一个层次。看来四爹说的对:中原武林藏龙卧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沈梦君不知道其中的蹊跷,看见柳眉风身姿没有任何反应,而古行空后退了一大步,有些得意地拍了拍,娇气地赞道:“你输了,这场比试是柳公子赢了,大家说是不是?”
柳眉风收了手,怒气地瞪了沈梦君一眼,桃花般的娇容立即收敛起来,他径直来到古行空面前,拱手而降地说道:“各位,我在这里澄清一件事,说出事实的真相刚才的比试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倘若不是这位公子高抬贵手,只怕我不会站在这里了。恩父曾经叮嘱我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所以我不敢邀功,适才这位公子没有揭破,那是给我面子,多想公子的好意。”
古行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有一种了如指掌的神色,笑着说道:“你越来越让我喜欢了,既然你已经承认不是我的对手,不如答应我坐下来陪我喝两杯肯不肯?”
说罢古行空回到刚才的位置,举着一杯酒对着沈梦君说道:“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为何这般生疏?”
沈梦君脸色娇红腼腆,好似熟透了冬柿一般,她偷偷望了一眼柳眉风,只见他有些倔强地不肯过去。她心头忍不住横起一种捉弄的意思,说道:“这位大哥哥当真高傲得很,只怕我们这杯酒他未必肯喝。”
柳眉风眉头一皱,想他从小孤单无依,虽有四位亲人,但是那毕竟都是长辈。要说同辈之间这般对自己殷勤,那还真是第一次见。四位干爹都说中原人狡诈,提醒自己提防,可是来到中原之后未必都是如此,比如二牛哥倒像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好人。今日一睹这位小乞丐样貌超俗,与其他人打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他却像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未必有加害之心,倘若他有心害自己的性命,只怕刚才动手之间就已经下手了。回想起这里的种种,柳眉风已经可以分辨出来一些是非,他走了过去,淡淡地说道:“这有何不肯的,我这个人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难道还会比什么官老爷难请?”
柳眉风曾在荒岛之中听天山四怪说过许多官老爷不问乡野之事,只是在家里断案,因此平常老百姓很难看见他们,此刻随口说了出来。
柳眉风的这句话虽然也是冷漠的口气,但是让旁人听见倒像是在受委屈后的赌气,古行空与沈梦君相视一笑,各有各的心思。
柳眉风手中接过古行空递过来的酒杯,随及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本地最有名的状元红。望着这杯水酒,他闭着眼睛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让身旁的古行空和沈梦君忍不住嘻笑起来。
这是柳眉风第一次饮酒,在荒岛生活了数十载,温饱都需要每天谋划着,酒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一种幻想。天山四怪都是有名的酒徒,荒岛的这些年基本上戒得干干净净,来到中原故土的十几日,他见到不少饮酒作乐的情景,只是不知道酒的滋味到底是什么。原来是这个味道,他回想起幼时杜芸娘曾经讲过柳常鸣中秋节喝酒误事的经过,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暖气,与他身上的冷漠天壤之别。
酒,有时候也许会是治伤的良药,有时候也许可能是伤人的利器。
柳眉风回想起柳常鸣喝酒误事引起之后的种种恩怨情仇,酒,就是一切的这段往事祸源,悲伤的往事让他一下子警惕起来。他淡淡地放下酒杯,说道:“这酒我喝完了,我也告辞!”
古行空着急地伸手一挽,拉住了柳眉风的衣袖,说道:“等等,也不聊聊再离开?”
柳眉风怒眼一睁,直把古行空吓得送开手,说道:“我有要事在身,不打算今晚久留苏州。”没想到柳眉风这么耿直,一嘴之间就已经将自己的目的抖落出来了,沈梦君一听,心中大急说道:“你要离开苏州,你不是今日才进城的吗?”
柳眉风恍然想起昨夜之事,知道自己替她除了劲敌,只是她这个人手段残忍,今日在苏州城门一见,更加证实她有过之无不及,足以可见这个人手段胜过常人,他心中见不惯她的为人,傲然不去回答她的问题。
“如今城门已闭,没有驻城将军铁令,你是出不去的!”古行空好意地提醒道,不过他知道若是柳眉风执意要离开,就是驻城将军出面阻拦,也没有办法能困住。
“是啊是啊,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情,还是明天解禁城门再离开也不迟。”沈梦君难得与古行空执着同一种观点,不知道为何,她心里面不愿柳眉风一下子离开,不知道担心什么。
昨夜碰见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沈梦君好奇地再次望了望柳眉风,她不知道滚烫的脸蛋早已经红扑扑的,而不远处一双怒目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仿佛就要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