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显哼了一声,举起杯子昂然道:“蔡某虽是舵主,青密两处的地面还做得了主。就依王教主之言。”
王一仇一声叫好,几人举杯共饮。
皇甫晖笑道:“你们买卖管做,可别犯到我手里。”
此话一出,沈让、蔡宽脸色均是一变。沈让素来乖觉,笑道:“刺史大人吃肉,我等喝汤总行吧?”王一仇拈起勺子指着桌上的鱼汤笑道:“汤是好东西,没有骨头没有刺,炖久了比肉还香!”
三人各自都听出一丝弦外之音。皇甫晖觉得王一仇认同盐帮与东海派在密州诸般营生中分一杯羹,让自己不用管得太紧,而沈蔡两人听成王一仇在用喝汤比吃肉省心相劝自己莫贪,也是让皇甫晖放手。三人瞬间思索一番,接着皇甫晖招呼沈、蔡两人喝汤,汤勺与碗壁几声碰撞,不快已然消弭。
皇甫晖瞧了一眼蔡显,道:“两位回去了如何安置灾民?”蔡显纵目他顾并不接口,沈让道:“兄弟听说王教主自当了巡奕使,郓州王琼、张乙两位已遣散灾民回归本寨,可如今常知及却不肯收手,不知王教主有何打算?”
两人都知道傅敏被杀,兖州节度使安审琦领兵驻扎沂州,此前皇甫晖力有不逮未与他们冲突,眼下形势逆转,皇甫晖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不约而同想到为官者尚不能自保,他们祸乱在先更难幸免,说不定多年基业被皇甫晖借机连根拔起,因此蔡显甘受皇甫晖叱骂而不敢翻脸。可若只凭对方几句话两人便行退缩,虽关涉老一代,别人未必肯信,一旦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是以沈让提起了常知及。
王一仇扫视两人一番,淡淡一笑道:“两位不如少停时日,等我安顿了沂州之事,再定周章。”沈、蔡两人神色尴尬,然而既不说是也不论否,算作认可了。
宴罢天色向晚,王一仇正与几人饮茶,廖空带着樊为一身泥泞走进来。
廖空满脸怒意,也不管旁人在座直接朝王一仇道:“你自己安心吃喝,倒让徒弟去那虎狼窝。”王一仇看其神情猜到几何,笑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再说海州军已去,常知及没了倚仗也不敢做什么,最多吓唬小孩子几句,有惊无险。你又在暗处,我自然安心。”廖空冷笑道:“常知及不敢,贺齐却敢。”王一仇道:“贺齐?”随即想到在城楼一会的淮河三当家,不由色变,忙向樊为道:“那厮伤你了?”
樊为道:“贺齐说给我留个印记以后长点记性,不过让潘扆拦住了。”王一仇奇道:“潘扆也在?他说了什么?”樊为道:“他什么也没说,就让我走了。”
廖空数落道:“你手下这么多人,偏让徒弟去。他是初生牛犊,处处要显你的威风,别人岂能容他胡闹?”王一仇强笑道:“就是让他去请常知及过来,哪里是什么胡闹?”廖空道:“常知及营寨早就流言四起,他见了傅敏的头,海州军又走,如何不胆战心惊,怎么敢来?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王一仇见樊为眉间抖动,问道:“你怕不怕?”樊为道:“先前不怕,这会有点怕了。”王一仇点点头,道:“好孩子!”站起身叫人取来铁枪,说道:“为师这就给你出气。”
廖空道:“你去找常知及?”王一仇森然道:“先礼后兵,扫平常知及营寨。”
沈让与蔡显互相瞧瞧对方,都跟着王一仇出了船舱,王琼带着一队人人手一袋随后,蔡显闻到油腥中混着一股硫磺味道,识出是自己带来的猛火油,当即猜到王一仇要去放火。
常知及旱寨在王一仇所在上游,并不太远,一行人绕道而去。廖空当先领路,见王一仇深一脚浅一脚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道:“你先前不是说应对了万千斤,才好对付常知及么?”王一仇道:“一味苦等终不是办法,先破了沂州,再去兖州。眼下常知及定然阵脚大乱——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正好杀他个不及。”廖空道:“就咱们几个人?”王一仇笑笑,不再说什么,廖空尚怀狐疑也没有再问。
未到一个时辰几人已到常知及寨前。依稀看去,营寨立于一座丘陵之上,蔓延近水,河中影影绰绰停了几艘大船,黑黝黝一片既无灯火也无人声,雨点打在各处啪啪作响,再无其他动静。王一仇稍停片刻,随即往大门而去,王琼等纷纷解下袋子跟上,一声令下,猛火油尽泼于寨门及寨墙之上,漆黑中蓦然一亮,只见王一仇手中发火,所到之处尽皆燃起。此旱寨乃新近营建,未用砖石全是大木,转眼已成一道火墙,火头明亮,虽在雨中不见丝毫减弱。
营寨里这才有人察觉,隔了寨墙直叫救火,一个个惊慌失措,当此时忽然四下杀声震天,火把升起,先不过寥寥几处,逐渐增多,众人看得清楚,刀枪晃眼衣甲耀人乃是军士成群结队涌出,不多时已将营寨三面围住。营寨中更是乱作一团。
廖空虽不知有士兵埋伏,瞧着王一仇胜券在握多少有些准备。沈、蔡二人见过人多,但如此阵仗还是初次遇到,不禁骇然,也能猜到,如此埋伏以火为号定然是王一仇安排。皇甫晖瞥了两人一眼道:“一群乌合之众,平日耍奸斗狠,真要拼杀了只会抱头鼠窜。常知及好歹也在江湖上混迹多年,怎么连偷风偷雨这等浅显招数都不知防备。”王一仇看着大火一时五味杂陈,接道:“只怕他早躲到对岸水寨去了。营寨无主,哪会有人愿出死力?”
一言未落,众人眼前一花,火墙之前已站了一个人,因背火而立瞧不清面容。
王琼抽刀而过,那人凭剑在手,就听叮叮叮叮一连串声响,王琼随即倒地,挣扎跃起又告摔落,显然受了伤,不过顾念人前并未出声。王一仇识出来人,喊道:“潘大侠别来无恙?”大步赶上,铁枪破空将潘扆周身罩住。
潘扆道:“王教主果然来了!”他既说果然当然是早料到王一仇会来,一言甫毕,长剑不歇一阵金铁交击,已与王一仇战在一处。他只道铁枪稳重,是以一触即走,不料只两下王一仇已是空门大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晃已到王一仇身前。
这是两人第二次较量。头一次两人各有所忌,过后细细思量,斟酌破敌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