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修到了半山一寂静之处将那书生放下,突然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那书生吓了一跳,道:“大师受伤了吗?”宏修寻了处向阳避风之处盘膝坐下,十指叉开贴于前胸后背,对书生道:“你留意四下,若是有人上来便叫起我,不然莫要扰我行功。”
书生答应了一声,见宏修姿势奇怪,左右打量也瞧不出其中门道,心有不甘,暗道:“受了伤还爬这么高?”想到刚才自己吓得大叫不由脸红,找了个高处不住查看,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柱香功夫过去,宏修缓缓站起,又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拿过一张绵纸让书生仔细托住,打开玉瓶倒上一颗药丸。那书生见那瓶身云纹繁密勾连有致,足显温润古朴,打开盖瓶口一点血沁,逢药丸猩红,一时映衬十分相得,不由赞道:“这玉瓶挺好。”
宏修放回玉瓶,隔纸将丸药蜡层剥去送入嘴里,任纸飘去,看书生已被山风吹得嘴唇发青,问道:“你叫王了一是么?”书生“嗯”了一声,十分奇怪。宏修微笑道:“你长这么大了!”王了一喜道:“大师见过我么?”宏修道:“你小的时候,我在你家见过你,再说你那句‘豪情不随老’就是我写了送你爹的。”眼神飘落远处,似乎想起了许多的事情。
王了一哦了一声,细细打量宏修一番还是不曾记得,摇了摇头。
宏修隔了一会道:“你是私自溜出家的么?”
王了一道:“爹爹不许我学武,给我找了处差事,还要我娶妻,说什么成家立业……”轻声试探道:“大师莫非受爹爹所托,前来找我的么?”宏修道:“不是。”王了一顿时满脸浮笑。宏修又道:“不过我定要带你回去见你爹。“王了一一惊,道:”为何?”宏修道:“我要去找一个人。”王了一问道:“找谁?”宏修叹了口气。王了一问道:“那个人只有我爹才能找到么?”宏修道:“我不知道。”王了一想了想道:“那小子我就先陪大师四处找找,如若找不到,再去见我爹也不迟。”拍拍胸脯,一付很仗义的模样。
宏修道:“恐怕我得先去见你爹。”
王了一心道:“苦也苦也,这和尚定要将我拖回家中。早知方才趁他练功,我便跑个无影无踪了。”只顾着后悔却不想是不是跑得掉,低头见左近平整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不及多虑,“扑通”一声跪在当地。
宏修笑道:“你干什么?”王了一道:“弟子愚钝,恳请师父收入门墙。”他本不善此等江湖口吻,但心底打定主意,决不能回到家里,他暗自合计:“你成了我师父,总不会将我丢在家里。”因此十分卖力,虽是吞吞吐吐,到底将听来的一一讲了出来,什么“光大我门”,什么“为民除害”,末了又道:“如若师父不答应,弟子就长跪不起。”
宏修道:“你要学功夫岂不简单?听说你爹枪法已成,难道他会忍心失传?你那位左大叔,这些年博得一个名号唤作‘独臂龙尊’,手段可见一斑;还有天残地缺两位,哪一个不是威震一方。你要学,他们又岂会不教你?”
王了一悻悻地道:“爹爹不教我,他们受了爹的嘱咐,也断然不肯教我。”
宏修疑道:“你今年有二十了吧?”王了一道:“刚行了冠礼。”段思英道:“你爹也奇怪,既然有心不让你学武,为何现在才给你娶妻?”看王了一也答不上来,随口道:“我又能教你什么?”
王了一心头一热,冲口道:“就你手指上的功夫。”
宏修脸色一沉,疾声道:“你不能学。”王了一一惊,道:“为何?”宏修缓声道:“你修为不够。你没看到我方才的模样么?今日要不是那七虎实在不识抬举,我也不致如此。也罢,你先起来,待几时有空我传你一些别的功夫。”
王了一喃喃道:“修为不够使出来便会吐血?”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想到宏修不教他乃是因他修为不够而不是决计不教,此事尚有余地,心下大喜。
只是宏修虽答应传他功夫,但并非收他为徒,他片刻之前还要“长跪不起”,此刻却忘了干净,可见少年习性许多事是当不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