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德要杀我
下得山来，偶遇封秀，一见洗过澡的燕如，便痴了般道：“丰神公子真乃仙人也，如此风采，岂是人间烟尘中所能有？直教人不敢仰视！”燕如问：“什么事，还劳你大驾？”“我以能见着公子为荣。我们耀敛观的高手欲与大侠过招切磋，不知肯赏光否？”燕如指着我道：“我现在慵懒的很，曾经教这小子不少武功，想切磋先找他。”那封秀满脸恨意地笑道：“跟他？那万一刀剑无情，丰神公子情何以堪哪？”“无妨无妨，他要那笨，就死了算了，但输赢还算我的。”“公子大气魄！告辞！”我叫住他问：“你们不是都使刀吗？有没有使剑的？”“我们只耀敛观的人使剑，之前它是直属历代庄主，代表无尚的生杀予夺的权力，现在则独自行事，还算是给封某人面子。”“那这次是你约的还是耀敛观约的？”“倒不是我。但你要有顾虑，我尽可转告。”“当然要转告。我正要试试丰神公子教我的是否管用，你就说只要、也只有打赢我，才可以与丰神公子一决高下。”“嘿嘿，丰神公子对你很放心嘛，不只耀敛观，我的人也可以吗？”我点点头。
我又悄悄上了趟白山，果然，所谓的主人，就是梅日，早已暗中收纳了耀敛观的一流杀手，那封秀还在自作聪明呢，不知什么时候就该倒血霉了。听得一人问：“主人，我们用得着都去吗？他什么来头？”梅日道：“都去。机会难得，一半和他比斗，另一半化妆观战，监视另一人，也可暗中突施偷袭，事半功倍。”“跟那个愣头青打？”“管他谁？打赢再说。是为打而打，锻炼锻炼。弄死他个小天真还不玩一样。”里面又有几人激动地争执起来，抢着首轮出战，梅日道：“慕家桥老弟就不用出战了，你主要是看，把自己的剑法剑阵改进完善，慕家苗老弟武功最高，第一个出手，一定对他的底子套路摸清楚，然后由八位小弟使出绝杀。注意，这等于是两军对垒，切勿分心、手软，在自己家门口失了面子。”“主人安排周密，但我们也要竭心尽力、以防万一。小人练了一套‘珠砂掌’，钢珠和毒砂混装在机关中，近距离扣动，万难求生。现成的有七八套。”“好，找人都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个叫慕家桥的去送梅日，问：“主人为何一面之缘便有痛下杀手之意？”梅日对他耳语道：“封秀那个笨蛋吃了败仗、丢了地盘，还被常建仁迷住，我好赖要出口气啊。”“那让他俩收拾对打，主人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你不知道，据我判断，常建仁就是那个愣头青，那个假常建仁则是绝色美女，我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但她的功夫也不弱，只有等杀了常建仁，再慢慢把她磨到我床边。”“不过主人怎么又说常建仁是个小天真呢，按说也算是老江湖啊。”“他不知礼，跟踪我，乱问话，却也暴露了他自己毫无城府，不足以惧。他当时要是再少问我一句话，我都不会起意杀他了，对我不敬，损我形象，此举算是很仁慈的阳谋了。”
我闷闷不乐，原来要倒血霉的是我自己，龟儿子‘有德大帝’，因为一句话就要下此毒手，远不如变态的封秀来得实诚，若非今日作回小人偷听得知，明天光天化日之下，我怎敢相信自己是被这个妖人所害！又想，那个慕家桥，算是个能文能武的文化人吧，虽然武学上的天分、造诣，比胡塬差远了，但却并不像胡塬那样唯利是图、朝秦暮楚，也不似他主人那样人面兽心、笑里藏刀。
第二天，那个梅日、就是那个有德大帝没来，慕家桥文质彬彬、须发冉冉，慕家苗长眉细眼、精光闪烁，所有的杀手也就不到两百人，有不到一半混在封秀的人群里。先是封秀，带三百余人，气势汹汹要置我这个“情敌”于死地，上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坐那里，饥渴地看着西门燕如干咽唾沫。慕家苗施礼道：“在下武功微薄，想讨教牛公子的剑术。”一上来便是很厉害的一招绝杀，一剑要封我三处要穴，我笑问：“这是什么剑法？恁地着急！”岂料他恶狠狠道：“怕你累着，早点了结了，省得你担惊受怕。”“原来是投胎剑法，失敬失敬！”看清了招式，一拳过去，打断了他身体各处经脉，一眼瞥见一矮个子手抖了抖，担心他突发暗器，一指点向他太阳穴道：“人有失手，真是对不住的很。谁还敢挑战我家公子？”
剑阵摆好，我略做周旋，又瞧见几个手痒的家伙，那可不敢大意，抽空点过去几指，这时听得人群中有人叫道：“尽往我们人边上躲，算什么比试？要认输就趁早自行了断！”我道：“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还不让人歇会儿了？”说完一屁股坐下来，料到他们八柄宝剑全都要走下三路，我接连八指，点的都是委中穴，就势滚入人群。众人争先恐后地拳打脚踢要占了便宜，同时要把我逼回场内，不料有人不小心触动了机关，三四铳钢珠毒砂四射开来。
我倒没被射中，但担心落在身上，一袖拂去，快要落地的钢珠毒砂再次迅捷地飞出，伤了不少人。看着西门燕如焦灼关怀的神情，我斜掠出去，大打出手，不一会身边倒下三四十个黑衣人，想早点结束这场争斗，就在这时，二十余人突然同时向燕如偷袭，显然是早有准备。燕如轻功诡谲，剑法奇险，举止幽美，一开打，便看得众人目定口呆，竟忘了身处险境，但她没有功力，伤人有限，我以指代剑，不时递过去几招。看看只剩两人与她对招，我瞅准机会，双掌发力向黑衣人群推去，珠砂再起，近处十几人被掌力震飞，又带倒许多。我向后跃出丈余道：“咱要么规规矩矩地比试，否则恕不奉陪！”说完携了燕如，大模大样地走去，身后竟无人追来：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乱作一团，封秀则揉揉眼，如大梦初醒。
（4）收藏
为图清静，我们搬到农户家里住，可封秀还是找来了：“实在不好意思，丰神公子，昨日让那些宵小之辈打扰到你了。”西门燕如不语，封秀又道：“昨日场子里得到大侠的几根玉发，我们相识多日，就自作主张收藏了，望不要见怪。”“什么玉发？”我问，封秀道：“就是丰神公子遗落在地、白玉一般的长头发呀。我原本想得自枕边，又怕惹大侠你不快了。”没想到西门燕如计较起来：“那也是我的，得这位牛公子同意了。”我凑到封秀耳边道：“你多亏识相，据实相告，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常大侠喜欢用他的玉发勒死枕边人！”谁知道那个变态狂，听说后竟然兴奋的嘴唇都颤栗起来：“二位真是那神仙美眷，在下深知凡夫俗子一个，就是能见着、甚至只是想想大侠，都觉得很满足、很奢侈。望牛公子成全！”我忘记刚才说什么了，问：“成全你什么？”“就是容在下收藏丰神公子的玉发呀？”我学着他的样道：“噢，可以可以，不过收藏嘛，可不要让它窝藏了，最好是找个一样长的盒子。”“在下正是这样做的！”
封秀是受有德大帝所托来的，表示有个朋友叫慕家桥，想拜我为师，我不解道：“昨日阴差阳错，误伤不少人，你们大度不计较我们已是很感激了，还谈收什么徒弟。”“是啊，昨日耀敛观的人死百四十人，重伤二十轻伤四十多，但他现在就一个请求，教他几招。”“这还差不多，教他几招和收徒弟是两码事。丰神公子正修炼新神功，你这事就交给我了。”“有德大帝有请二位去府邸做客，万望赏光。”我道：“那瓯平府吧是肉不往熟里烤，向原府是把好好个菜都打成糊，你们却连饭菜都不往熟做，我是不去吃那没意思的饭，常公子要去自己去。”封秀为难道：“丰神公子，你看我们都是‘丰’字辈，多有缘啊，就给个薄面，日后在梅庄有谁对你无礼，我第一个跑去挤了他的蛋子儿！”想起他的打蛋功，我难受道：“要不这样，你命人在此搭好灶台，五日后，我请我家建仁和你家有德，还有你，一块在此坐坐，我掌勺下厨，为大家奉上美味，如何？”燕如高兴的直叫好，封秀道：“牛公子真是江湖中人，没那些繁文缛节，叫我一时也好生羡慕。”想起他的变态，我连连摆手正色道：“你千万不可以羡慕我！”
第二天，梅日说是带我们去看个故人，来到灌顶寺，见许多信徒进进出出，一男一女端坐在烟雾缭绕中，正是陆前与风语轻。师妹永远都是那么漂亮，要比美貌，她把观音菩萨撇一边老远了，加上许多人在下面顶礼膜拜，我想，即便神仙的肉身，能变化的如此端丽，大概也是极难得的。师妹一生机遇转折坎坷，爱了一个不值当爱的人，最主要的是轻易为他牺牲了青春年华，违心地走上一条不归路，最后却嫁个磨豆腐的王莲生，现今受如此尊崇，也算得偿所愿吧。
再看陆前，左手捏个兰花指，右手拿笔不时伸入盆中清水，沾了撒向人众，俨然文曲星下凡，我不禁纳闷道：“这是什么意思？把个大活人搞得像神一样。要是有人许愿，又实现不了，岂不要穿帮？”梅日道：“这你就不懂了，许愿是要靠许愿人自己的努力，而不是让神帮他达成，神不做那样的事。”“那神做什么？就只让人信他供他拜他？”“神给你启示、指引和信心啊？所以就是凡人也无所谓，大家说他是神，他当然就是了，比天上的那个神还要真实。”“那你不是亵渎神灵吗？”“神灵宽容，他又不会惩罚于你。”“可你假借神灵也亵渎了众生啊。”梅日看了看我，深深地咽了口唾沫，更加平和、耐心地说道：“众生无知，都等着我们领往更好的地方去呢。”“是你以为更好的地方。”梅日终于忍不住了，怒道：“对。小兄弟，你太纠结了！你看人家丰神公子，花无语，香扑鼻！”
仪式结束，陆前招呼我们过去，呷了口茶道：“建仁啊，多日不见，也不来看看为师。”西门燕如一胳膊鸡皮，难为地看着我，我假装不满道：“他前几天被人围着打，你也不找他们去评个礼，就是不能替学生出出气，讨个公道，老师脸上也有光啊。”“喔，建仁，原来你又去淘气了？信不信我再罚你挑水？”我正要据理力争，燕如却高兴地出去，拿起桶就走，陆前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那副贪玩不爱学的德行！”我道：“学生听话认罚还不对了？”陆前摇摇头：“小牛你是明白人，什么时候劝劝他，留这里多好？恩师、心爱之人都在此处，回那腐气蒸腾的宽州府干啥？”“腐气？还蒸腾？没那严重吧？”梅日道：“咱不说宽州府不好，但只要你二人留我们这里，保证也一样会得到万民服拜，程老师是文圣人，常公子就是武圣人，多好啊？”“那你是——”梅日抬起头，翻着白眼，叹了口气道：“牛公子，你真是难说话哪！我还是找常公子去！”
观外，西门燕如提着桶水，远远地走来，那样子，轻松得就好像拿着壶茶一样，但那桶毕竟不是什么风雅之物，往日的仙风减了不少。看着走下神坛的西门燕如，我突然想，她现在要是提一桶猪食，往猪圈去喂猪，不知会是什么情形？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这婆娘，真是眼尖，一把放下木桶冲我喊道：“你坏笑什么？过来！”我忙跑过去，一五一十地把想法告诉她，她反手一掌箍我脸上，见我竟没躲避，心疼又脸红道：“住处没柴烧了，还不打柴去！”看得老夫子直捏胡须。
（5）宴请
慕家桥也来蹭我的饭，说起武学，侃侃而谈，但我忙着做饭，燕如旁边应付了一会，便来给我帮忙。我看那几人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燕如，但她竟能视若无睹，真让我佩服她这份定力。开饭了，封秀一拍手，过来二十名美色少女，个个貌美如花、娇姿欲滴，只穿着各色宽大外裙，端菜盛饭，俯首弯腰间，玉体毕现，门户洞开，更兼俏笑倩兮、美目盼兮，春色旖旎、风光无限。我忍不住够着脖子，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吃的饭还没咽的口水多。忽然，燕如“哇”一声吐了起来，我这才感觉自己似有失态，正要去帮她，一侍女过去，撩起裙子在燕如面前兜开，两腿刚好跪在污物中，燕如偏过头，她惶恐地又跪过去，燕如又扭过脸吐，霎时间席间污乱不堪，那侍女接不住呕吐之物，最后竟跪在污物中如捣蒜般地磕起头来，我也忍不住，跑出去干呕了好长时间。
饭后，几个黑衣人来找，说让教两招，我道：“我最近惹着那建仁了，没看连话都说少了？既然如此，他的事我也不代劳了。”可能吃饭的事让燕如觉得我太好色，不大理我了，又以为我在骂她，燕如过来“呸”我一声，赌气道：“我教就我教。”拣了根树枝给他们比划起来。无奈她是纯粹的摸索自学成才，自己的招式没名字不说，就是使出来也不知道是几步几式，至于怎么教，心里根本就没谱，再一着急，竟打起了黑衣人的屁股。我在旁喝酒，笑得差点喷咀，燕如气恼地摔掉树枝，去树下凉快，忽又起来，坏坏地看了看我，拿起剑，往我这边划了个优美的弧线，就见一条毛毛虫笔直地往酒坛口沿落来。我悄悄接在手上，又喝了一口酒，她纳闷地看着我，又去找了条虫子，这次向我嘴边甩来，我用下巴和脖子夹住，却假装落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出声来，燕如一扭身子，过来娇叱道：“你咋这恶心呢！”我拿毛毛虫往她衣服上扔了过去，谁知她根本就不怕，看清是我骗她，一剑朝我鼻尖削来！
这一招看似轻巧，实则异常刁钻，握剑的方位、出剑的角度、挥剑的力道，都古灵精怪、出其不意而又恰如其分。我急向后倾去，但她轻功同样诡异，距离又近，依旧毫厘不差地赶来。我继续退，却碰到树根上，跌了出去，忙就势滚开。燕如笑道：“谁是贱人？”话音未落又刺来一剑。我拣起地上的一柄剑，挡开道：“这里总不能有两个建仁吧，那你说谁是建仁？”燕如怒道：“我叫你嘴上无德！”说着一剑紧似一剑地朝我逼来，她无招无式，又特擅巧劲，我也不施任何剑法，一味防守，又不便往剑上灌注真气，竟落了下风，若非轻功胜得一筹，怕是早就出丑了。一会空中、一会树梢、一会地上，两人一起缠斗良久，我左支右绌、手忙脚乱，喘着粗气道：“大侠，我认输，我贱你仁，快撤剑吧。”她不依不饶地拿剑身拍了我的屁股道：“知道还跟我犟这么长时间！”方才扔了剑，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我忍不住叫道：“妈呀，多亏还有点内功，要不然还不天天被你追打？累也累死了。”
旁边的黑衣人看的发呆，估计光欣赏了，哪顾得上体会什么招式？再说也没招式，顶多记个一招半式，这时一起跪倒，口称老师，要求讲授，西门燕如道：“刚才我使的三套剑法，你们回去仔细体会就是了。”“啪啪”几声掌声过处，梅日这个阴阳脸走过来道：“太精妙了，我虽目不暇接，无法细细领略，但丰神公子风采，定然是世不二出。”封秀也马屁道：“常大侠玉树临风，丰神俊美，真如天外来客！”东家老婆婆竟也来凑起了热闹：“我刚还尿急，看完了却想不起来再去，可见你打得多美！”我竖起大拇指道：“嗯，老婆婆，还是你老人家这个赞点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