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一落地,走了没几步,就重新感到浑身是劲,昨天的失败沮丧顿时一扫而空。青春就是有活力呀!
草草吃点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去找那个老板,重新见到我他果然很欣喜,他表示留用没有问题,随后他打了一个电话,放下之后就笑着对我说,他还有个兄弟,店就开在我们学校附近,因为不用卖早点,所以九点才上班,是国营单位,各方面条件都更好,己经谈好了月薪200,这就派个姑娘送我过去。
啥?我脑子全乱了,不知道说啥好?我还一个字没提呢,他就替我安排的这么周到。我的心充满了感激,也相当矛盾,我不怕吃苦也不怕挣得少,就怕到那边不适应。但是也没敢再说什么。我被动地随着那个姐妹往外走,一边真心地感谢他和他道别!
新环境果然很好,高堂大室,窗明屋亮,新老板长得半截黑塔似地站在我面前,他见我侷促的样子,倒先笑了,哟哈,山东小汉,勤工俭学,大学生,了不起。
我不由露出微笑,是了,《水泊梁山》,武松打虎,山东大汉,流传甚广。很可惜我个头不高,带不出山东人的风彩。竟然被这样冠名,心中的确惊异,不过很开心,瞬间觉得这个坦率的老板没有架子,真好。
这里待遇是比那边好,早中晚饭竟然是师傅单做,而不像那边,全用早上的剩包子凑和。因为属于清真,早点经常是焙的外焦里嫩的牛肉饼或羊肉饼,偶尔也换了蛋煎馒头,一色的焦黄酥软,总是吸引人的食欲,我挺能吃的,別看我那么瘦,尤其早饭,一点也不含乎,时候长了,他们也了解,所以早饭时我盘里总是双份。开始我还想装淑女,怕笑话,但是总被他们让,干脆大方起来。我中午饭正常,晚饭除了些蔬菜,几乎不吃。他们也渐渐了解,见怪不怪了。
我干活挺有力气的,几个姐妹早把大堂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就
勤快地把男女厕所也打扫过,刚开始有点难,毕竟积沉太久,寻常方法弄不清爽,为了弄好,我把化学知识都用上,我买了稀盐酸,慢慢一点一点清理,几天过后,厕所的黄色全部褪去,洁白晶亮,焕然一新。老板不禁惊叹。
书上说过稀硫酸与稀盐酸都和碳酸钙反应,但是生成物一种是硫酸钙,一种氯化钙,硫酸钙属于微溶物,时候长了容易沉积变黄生异味,氯化钙却没这毛病,见水就冲走了,越冲越干净。在养鸡场干那两个月,天天出几车鸡粪,完了还要穿上胶鞋用水管冲地面消毒,那活比这脏也累多了,还循环往复,没头没了。饭钱还要自己掏,这里多好啊。
前堂和后厕全都爽朗如新,总感觉来这里用餐的人们,肯定又舒畅又放心。
有时候师傅忙,我也能帮着打个下手,农村的孩子,七八岁就会给下地的家人准备饭食,渐渐地汤啦,菜啦,蒸馒头啦,都要一点点地练起来,不会做好的,做差的也行,只要弄熟就好。下大力的人们,回家时肚子都饿瓢了,又累,能够马上吃上口热饭是莫大的享受,谁还顾得上品滋味?
父亲却汤菜全拿手,来客人时,经常上灶,我在旁边打下手,他脾气急,为了少挨训,不由地练就了好眼色。临清人最讲究喝汤了,父亲也把各色汤的做法教给我。我画上儿半吊子,口味的品却很高,好像哪里见过这句话,说是有点儿艺术才能的人,艺术未必有成就,但变成美食家却是普遍现象。
我脚步还特别稳,端汤送菜从不出意外。这其实还得益于一件深刻于心的往事。
记得那时我也就七八岁年龄,他们饭罢各自去忙,我因为不下地,所以家中杂务全包,即使要上学也要抓紧刷了锅碗才行。那天碗有点多。完了还要上学,所以干得很急,往回送的时候把碗全抱上了,伸直胳膊,双手托底,碗正好摞到我下巴壳,遮住不少视线,又沉,过门坎的时候脚就没抬利索……等我爬起来的时候看到身边全体完玩儿的碗,真傻眼了。也不知怎么通知他们,愣了大概有一分钟,只好干嚎起来。以为出大事的爸爸当先冲进来,一看那场景,揪起我照屁股上狠来一把掌,真疼啊,当时眼泪就下来了,真正哇哇大哭起来。不明就里的妈妈也冲了来,看到那场景,也火了,夺过我去又一顿霹头盖脑。我算是哭晕了,往常他俩都是一个吓唬一个劝,我本以为妈妈来就得救了。谁知更惨!不知为啥他俩又吵着打起来。我哭一阵发觉不太疼了,就住了声,他俩的吵闹还在天翻地覆。我在水缸壁上冰冰脸,看看一地狼籍和空空荡荡的碗架,心中也很惭愧,今天干掉的是我们全幅吃饭的家当,我挨打还是挨轻了,这要是弟弟,我保证,到这时候肯定还没住手呢,哪轮得上他俩吵……唉!
我突然走到他们身边,大吼一声,你们別吵了。然后就浑身哆嗦起来,隔着眼泪望着他们,话也说不成句。他们突然停下来,没有声息。我半天才说,我先去上学,回来我就去拔草,穿杨树叶,攒多了卖……下面我说不下去了,说多了怕又哭,然后就扭头走了。(注,农村缺柴草,车道壕边上有杨树,风一吹就会稀稀拉拉飘下树叶,有那会过的农人经常差遣了孩子,拿一段铁丝拴根纳鞋底的绳子,尾巴上横着系根棍,铁丝扎在树叶上,顺绳撸到底,正好被横棍挡住,一片一片叶子穿绳上,好沉重地拖回家,撤掉横棍,一甩铁丝,那叠的密密麻麻的树叶散开来,迅速膨胀成一大堆,杨树叶和草是羊的美食,晒干了拉到集市上卖,一斤可以换一分钱。)
从那以后,我练得脚下好像长了眼睛,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活动,也绝不会绊倒或者踩坏东西。
那也是我平生唯一一次挨父母打,而且是双打。从那以后只要我做错事,被父亲吆喝一个打字,就屁股麻麻的,好可怕!
炒菜师傅却夸我好眼色,不由地就要多教些窍门,什么怎么榨干椒丝又香又焦又不糊啦,什么怎么炖黄花鱼外焦里嫩啦等等,家常菜的功夫教给我,又比爸爸强出许多去。师傅各方面都拿手,但他做的蛋花汤我却不敢说什么。我出远门后才发现,好多地方做蛋花汤不喜欢勾芡,以致于模样口感上差很多。临清人喝汤喝得口高了,出门就百般不能如意!
那回人多师傅忙不过来,就让我做个蛋花汤,我想也没想就做了个临清汤端上去。回来没多久,就被前台叫,我以为前面又忙了,赶紧出来。到了才发现是那个喝汤的客人结帐时,要认识一下我,这就不必了吧!我不过是个打杂的,那人说他一家以前这里常客,这次汤特别满意,以后还要让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