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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失控

我后来才知道秋红没有照着我说得写,她写的是,她得心脏病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她是为了不让大哥哥二哥哥伤心才装不知道。小哥哥一直和她知心,所以只和小哥哥讲。

事情从此后就跑出了我所能掌控的范围。

大约七八天以后吧,我正在加紧背史地生,马上就要期末考了,课程早学完了,同学们在富裕的时间里也大多在学校的某个角落背些东西。所以教室里同学们反而不全,老师也理解,故意放学生们一马,让孩子们尽可能充分发挥。也有盯班的老师,只不过是为了学生问题方便而已。秋红最近几天也未找我,大概也是这个缘故。

但是中午吃饭时,没在食堂碰到,我就有点奇怪,晚饭的时候,还未见到她。而且我在我枕边发现了我送秋红的那双新鞋。同时还有一包我非常喜欢吃的奶糖果。

我一开始没有多想,总是感动多些吧!秋红穿鞋可仔细,雪天路上穿夹鞋,进屋之后才换棉的,那双旧的被她又多穿好几个月,却一点儿没变样!要不是妈说做双棉鞋跟造船一样,需要大半年的闲余功夫,我其实是不忍心她那么节省的!

但是她把从未穿过的新棉鞋又还给我是啥意思?见了她我一定问清楚。不会是嫌我小器,给的不好吧?

我又坚持背了三道题,之后才沿着小路走向教室,天很黑了,白色的灯光已经从教室的窗子里透出来,校园被幽暗的灯光以及黑色的树木隔得阑珊或者斑驳,不时有凄冷的风吹过,我早就不像儿时那样害怕寒冷,只是总觉得这种景况下,似有哭声从心头掠过。这已经是第六次我站在二班的门口向里张望了。

没有,秋红的位置一直空着!都这么晚了,没听说她回家呀,再说,就快考试了,要回也得等考完呀!

天已经黑透了,又冷,那几个常被占据的路灯底下也没人了,都钻回教室去了。

秋红倒底怎么啦?这也太不像话了。忍心这样闷葫芦让别人猜被我爸捉住了,注定一顿狠打!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满世界转悠,不觉竟然摸到了王老师家,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王老师家今晚不算热闹,四个小孩儿还在学习,他的两个孩子小强和小霞都在宿舍,反而不在。一目了然,再也没有旁人了!

王老师突然发现我,很惊异,就要让我屋里坐。我突然眼泪哗哗地,说,秋红找不到了,你见到她没?王老师一怔,也说一天没见了,他也正想问这事!

他让我别急,慢慢想想,秋红常喜欢去的地方。我说学校附近远远近近的地方我都找好几遍了,哪儿也沒有。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烈士陵园,可那里太远,天又黑!

陵园是吧!那就我去吧!王老师突然说,并打发走了那几个孩子。我竟然不忘客气一句,这怎么能麻烦您呢?

王老师匆忙到处找自行车去了,我也失魂落魄地出来,朝宿舍跑。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也要去趟陵园,!再找不见就再想法子吧!但愿不要出事就好!

正跑着,迎头几乎和一个人撞上,赶紧让道,对面却先发声问起来,啥事?跑这么急,路都不看!我寻声再看,才发现是宗志大哥哥,也没多想,只喊了句,救人!然后就当先跑了。

跑到宿舍,傻眼了,钥匙没带。只好往教室跑,却见宗志已全副武装等在路口,穿的军大衣,单脚支着车,另一只脚早已跨在脚蹬上。我刚一近前,他就说,上车吧!你管指路。

他示意了三次上车,我才明白坐他的车竟然不用助跑,不用等车先跑稳了,再追着跳上去。

等我坐稳了,他前前后后检查一遍,突然拿了我的手,很自然地把它揣进他的大衣兜里。我刚要撤回,他却说,就放这儿,别动!然后车就稳稳地前行了。

我们到陵园的时候,王老师还未到!我一下车就开始大喊,秋红,出来!你懂事,就别藏着,这么冷,我知道你不怕。但是我害怕,我来得急穿的少,找你一天了,饭没吃一口呢!

也许真得冷,也许是紧张,我浑身哆嗦着,话都不成句,最后还呛到了,一边咳起来,像辣的眼泪迸出眼角。

突然,真有动静了,好象有人呜呜地应着。我们赶紧奔过去!是秋红,在那一个石台后面,还有几颗树挡着。仿佛已经冻僵着,幸好还能发出声音!

我们好容易把秋红搞到车后座上,宗志的大衣也给她披着,我一旁扶好,他推了车往回走!秋红的车也顾不上了!

我们搬运着秋红刚出陵园的门,就遇到了匆忙赶到的王老师,正好,秋红的车不用丢了!

王老师虽然个儿高,车技却比不上年轻一辈,一手骑车一手带车的把戏玩不了,只把秋红车的前轮想办法捆后面,在我们旁边遥遥摆地推着,一边走还一边忙着隔几分钟叫下秋红,秋红必须应声了才罢休,就这样一路走回家!

到王老师家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宗志和我们一起把秋红安顿好,看再帮不上忙,就先告辞走了。秋红含混的让我谢谢他,说他真是个好人!我一边笑着应付,一边说,先顾你自己吧!旁的事天亮再说!

秋红吃了二十几片安眠药的,路上就被王老师问出来了。这时候王老师正给她一杯热水,我一惊,记得二班原来死的那个女孩儿,就是因为她妈妈发现时不懂,一杯热水喂下去,加快了药物的吸收,而最终不治身亡的!我就要拦着不让喝!王老师说,不怕,里面有催吐药!我将信将疑地审视半天,最后还是信了他!

果然,秋红不久就吐开了。虽然早有准备,拿桶接着,屋里还是很快弥漫着腥腐的酸味。我在旁边给她捶着背,务求让她吐得顺畅,并且吐净了。

王老师好象流泪了,鼻音很重,也许是被熏得吧!给他添这么大一个麻烦,我和秋红以后再好好谢他吧!实在不行就帮到小强或小霞那里吧!

秋红吐完,神志仍不清醒,只是话比刚才多不少。那只被王老师沏了浓浓的茶叶的杯子,被她端着,就见她只个劲儿地使劲往外倒。我旁边一把给她扶正了。这才明白人要是脑袋不清醒,那动作也是做相反的,她其实也是想端正了,就是越改越歪歪!唉!瞧她这出丑的样子,若有相机我就拍下来,等她清醒了,天天拿了笑话她!

秋红起初笑的,不当家的舌头说着她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心脏病,不就是以后不能考学么?白费她的好脑子了。她又哭,两行热泪骨碌碌地滚下来,她说她以后想照顾王老师,王老师心里苦她早就知道,就是想照顾王老师,让他少苦一点,让小强小霞少苦一点!她又说要报答秀敏,秀敏性格太冷,没人知道她的好,又说秀敏很坏,冤枉她要嫁王老师,其实她只想当女儿,玉仙才真的坏!

我们一会儿被她的怪样气笑了,一会儿被她的怪话惹哭了的陪着她。王老师早就被她弄得唏嘘不止,一边连连点着头,对,是的,我一直把你当女儿,还有你们,包括玉仙,都是只当女儿的。直到她喝下三大杯茶水去。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天快亮的时候,我实在熬不住,哈欠连天,秋红突然清楚了,说你先睡吧。我保护你。王老师也笑着保证保护我。我上不来下不去地笑了笑,的确,为了找秋红,从中午熬到现在了,早就很乏了,就搬把椅子靠着墙角眯一会吧!王老师和秋红的意思让我睡旁边的床,我摇一摇头,坚决没答应。他俩都笑了,只好由着我。

我醒来的时候,天己经大亮了,王老师早就离去了,一直很亢奋的秋红正在忙着把各处用抹布擦干净,窗台上的书已经被她码得整整齐齐。就好象这里真是她的家似的!

那次考试我发挥得相当不好。连日的劳累和现实对心灵的冲击,老是让我不能集中精神!

以前看戏剧,如果流泪,其实那也是感动,是另一种快乐的享受。只有这一次,戏剧就发生在身边,甚至几乎就发生在身上,我也曾流泪,但是那其中的苦痛滋味,却再也和感动没有一点关系。尤其,我差一点儿就把秋红活生生失去了。那滋味儿多少年后都不敢想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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