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很早,睁开眼看见的是平平安静地、美好的睡脸,像天地初开时的一个婴孩,纯净得仿佛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幻觉。我轻手轻脚地起身,穿戴洗漱,整理背包。临走的时候拿走了冰箱里的yoghourt,留下便条。
一直等到关门的声音想起,平平才睁开眼睛。他一直一动也不敢动地假装还继续沉浸在梦乡里,聆听着林鸢悉悉索索地像一只乖张的猫一样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在厨房客厅卧室里进进出出,和他对未来的期冀和遐想如出一辙。他该怎么办?他是勇敢的顽强的运筹帷幄的,但是他唯独害怕这样的时刻。他害怕明明知道她会离开会逃走,可是自己抓都抓不住,甚至什么都不能做。他知道,再出界一次就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在想,怎样才可以把她牢牢地绑在身边;他在想,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在爱情里步步为营了。
林鸢并不单纯,林鸢有很多的小秘密小缺点小毛病小心机,这些他都知道。这些他也统统都爱,都可以为她承担。但是他无法忍受林鸢不理解他,无法原谅自己不理解林鸢。
他爬起来,去浴室冲凉,他想让自己冷静。但是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没有生机的自己,他越加地没法冷静越加地讨厌自己。抹了一把脸,出去看见冰箱磁力贴上的留言:
“平平哥哥,我们还是各自分开一段时间彼此想想清楚我们的爱和爱的伤害。”
原来我对你的爱已经变成我对你的伤害了吗?原来我一直是那一个最傻最愚蠢最不值得爱的。可是林鸢,你怎么能狠心地遗弃了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我呢?
回到学校心情觉得很平和。这几天我突然发现艺术学院成为了我生活中最安宁最能给我安全感的地方,因为这里,有我灵魂可以停靠的港口。而平平心里的峡谷还太小,容不下我以及我们的爱情。
我遇见了王帆,这个校园里有太多他的“眼线”,通讯时代消息灵通并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他对我说,林鸢,我们的游戏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无论如何我想和你说明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所以不要对我弟弟下手。
我笑,王帆,到底是你太了解我还是太不了解我,谁和你说过我会对你们家的人有兴趣。我只希望我与你们永远毫无瓜葛,从前、现在、未来。而我的心里却是乐呵的,你也有怕的东西吗,一个人如果知道害怕,那么还有得救。
他邪魅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那样的眼神是在嘲弄我,在告诉我,我并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我自顾不暇。
是啊,我自顾不暇呢。画展很快就要开了,前期的筹备因为一系列的琐事让我毫无头绪。下午决定回家和外公商量一下。我发短信给汶汶,通知了几个学院的骨干力量晚上一起回去。
画展的主题是老掉牙的东西,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但是当要提笔的时候,心情还是豪迈的。我用着平平给我买的那只狼毫笔,心里气壮山河排山倒海,突然觉得这几天的纷纷扰扰都是那么俗套,那么不值得一提。但是大气归大气,我知道有些事,我要去解决。落落大方地解决。
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泡在画室里,汶汶一边陪着我。空隙的时候,和她谈了谈她的作品,是一些花鸟鱼的世界,但是她有这样的能耐,让我从小情致中窥到“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的意味。等到水墨都已经干了,小心地把画收进画筒里,让几个赶过来的同学带上各自的作品去家里找外公。
快到家的时候,收到王帆的短信:“今天是‘花生米’的生日,她在‘上帝精神’开Party。你不送点礼物过去?”
我知道他意有所指,也合我心意,但是我不喜欢这种像是被指挥的感觉。一伙人轰轰烈烈地闯进家里,外公在后院里晒着夕阳,提了一壶紫砂龙井。我走过去,附耳和他说,几个作品想他指导一二,他眯着的眼睛总算是睁开了。、
“丫头,很久没有安心做点正事了。艺术学院可不是让你玩的。”
没做错事也被数落,闷闷地叹了口气,看来他最近对我意见很大,同学面前也不留情面。
一切公事公办,几个人的作品排着队挨了批,责令回家闭门思过,认真体会。我自然也不例外。总之,所有的评语都是:“浮躁!太浮躁了!”
我可不想浮躁,我想回到自己安宁的生活里,宠辱不惊地过日子的。但是生活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它不让我们退步,我们只能继续万劫不复地走下去。因为手机屏幕上闪起了平平的号码,一条分量足够砸碎我的短信:
“我亲爱的妈,你猜我敢吻卢谦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