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林的剑看起来也不甚快,殷桥只见剑尖在自己眼中慢慢放大,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迟缓,时间似乎变得凝滞。
可是,就是这样看上去绵软无力的一剑,殷桥却只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他的身子仿佛石化,连拖动一分一毫都变得遥不可及。
这一剑,带着沛然莫御的威压,恍若泰山压顶般向殷桥压去。在这样如同冥冥法则的剑威面前,殷桥甚至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他就好像成了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绝望、死寂纷纷涌来,那一刻殷桥整个人如同枯木般,没了半分气息。
即使明知师父不会伤害自己,殷桥依旧被叶林的这一剑带走了一切活下去的希望。十七年人生的过往种种,浮光掠影般在殷桥脑海中闪过。
生死之间,人力,渺小若斯!
“痴儿,还不醒么?”
恍若洪钟大吕的一声呼喝,生生将殷桥从百念杂生中拉回。这一次,面对叶林携夺人生死之威的一剑,殷桥忽的生出万般不甘心。
小爷才十七岁,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就去见阎王?!
一念回转,殷桥开始拼命调动身体的力量,竭力避开眼前的长剑。只是越挣扎的厉害,那无形的束缚似乎变得越紧。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间万物,轮回有终。天地造化,钟灵毓秀。不为他物,欣欣向荣!”
存亡之际,殷桥爆发出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力量,体**息不断流转,恍然间整个人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身上仿佛蕴蓄着无穷的生机,就如同深山密林中的参天古木,又好像无垠草原上的一株野草,更似殷落羽花园中那品迎风展翅、傲立秋霜的凤凰振羽!
殷桥体内突然爆发的生机堪堪承受住叶林浪潮般的剑意,电光火石之间,殷桥生生挪开了一步,长剑险之又险的从他头边掠过,划下了几丝长发。
这一步躲过,原本那铺天盖地的威压瞬间消失殆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嗵!”殷桥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来,不过片刻时光,他竟已汗如雨下,整个人好像刚从水潭中爬上来一样,原本停留的地方已是一滩水渍。
“悟了?”
“好像悟了,又好像没悟。说不出来的感觉,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感到有无穷无尽的活力,可现在却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殷桥皱了皱眉,恨恨道:“老头子,你也真下的了手,万一一剑把我刺死了,谁给你送终?你可就我一个徒弟啊。”
叶林面无表情,淡淡道:“要是你躲不过去,那我就当没收过徒弟。”
殷桥翻了翻白眼,又回头看看楚天卿,却见与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楚天卿像没事人似的,正疑惑地望着自己。他想楚天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殷桥心里明白,自己师傅见到早已大成,只想让自己承受的威压,就决不会波及他人。
“单是这一手收放自如的剑意,我拍马也赶不上啊。无怪老头子常常骂我坐井观天。我要多久才能练到他那个境界?十年?二十年?况且师傅不一定就天下无敌,武学一道漫漫,可有人能攀至顶峰?”殷桥多少有些失落。他虽然天赋卓绝,可年岁毕竟太轻,如今被逼到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自然心中黯然。
殷桥七岁便跟着叶林习剑,他的心思叶林又怎会不明白?只是学武本就是件枯燥乏味的事,付出的艰辛只有武者自己能明白,心智不坚定者,如何能圆满?殷桥虽然玩世不恭,可叶林明白自己这徒弟比任何人都要好强,也要比任何人都坚韧。“生死一剑”的徒弟,岂会被小小心魔打倒?
果然,殷桥眼中的迷茫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坚定的决心!
叶林欣慰的笑了笑。楚天卿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可看到殷桥这模样,也知道先前定是叶林在点拨徒弟,如今见自己的结义兄弟大有长进,也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殷桥已经站了起来,接着走到叶林面前,郑重地拜了一拜:“多谢师父!”先前的一番经历,不只是剑术有得,更重要的是心境的蜕变。武林中成为一代宗师的人,从没有一个是依靠招式闻名的,真正重要的,是一颗强者的心。
武道艰难,便要迎难而上,世间纷繁杂扰,我心依旧向道!
叶林笑了笑:“不用谢我,师父只是个引导者,我自创‘生死剑’,可也没教过你几招。你能自己领悟‘生死剑’中的‘生境’,也是你自己的造化。”
殷桥难得地郑重了起来:“师傅的意思我明白,倘若自己未曾经历生死,又如何能断人生死?真正的‘生死剑’,是用自己的血淬炼,用敌人的血开锋!”
叶林眼底的赞赏一闪而过,挥挥手:“好了,我没什么可以交给你了。你小子趁早滚蛋,免得碍我的眼。”顿了顿,他又转向楚天卿:“小子,我观你气度也不似常人。我这徒弟命中带煞,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免得招来祸事。
楚天卿没想到这位似乎名头颇大的老前辈第一次开口竟是这番话,不由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微微施礼,回道:“前辈,在下与殷桥乃生死之交,又是结义金兰,莫说在下不信这命格之说,便是真如前辈所言,难道在下还能弃兄弟而去吗?”
叶林挥挥手:“小子,你不信也罢,以后招惹了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时听得殷桥在旁小声嘟囔:“麻烦?这小子比我的麻烦可大得多!我说老头子,从我见你第一面你就这样胡说八道,成心咒你徒弟啊?你当你是借口的刘半仙儿啊。”
叶林一瞪眼,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铁匠铺外一声娇呼:“叶大叔,你在里面吗?”这一声如夜莺轻啼、黄鹂娇鸣,又充满了青春活力,可殷桥听到这声音,却是脸色大变。
叶林这时也不生气了,只是嘿嘿笑道:“你小子半年前不告而别,张家这丫头便天天来我这诉苦,半年来都快成深闺怨妇了。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阿秀对你的情意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小时候和她那么好,怎么长大了倒躲着人家?”
殷桥苦笑不语,也没回答。
说话间,铁匠铺里已进来一人。刚看见殷桥,那人却是一声惊呼。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第一次见到张秀,楚天卿只能用惊艳来形容,不由想起古人所述。不过他心性坚定,只是微微怔了怔。看到叶林已经隐入内院,他也便借口出去逛逛溜走了。
此时屋中只剩殷桥二人,气氛尴尬而微妙。还是殷桥挂不住,厚着脸皮走上前去:“啊,阿秀。半年不见你可又漂亮了不少,再过阵子恐怕整个CD城都要被你迷住了。这半年有没有想我啊?”
张秀却是不说话,让殷桥尴尬不已,只好再开口道:“好了,是我错了,半年前不该不告而别。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和我计较啊。”
说到这,张秀却是再也压抑不出,一头扑进了殷桥的怀里,也不说话,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打在殷桥的衣服上,绘出一朵朵碎花。
暖玉温香在怀,殷桥却是身子僵硬。他叹了口气,终究狠不下心,轻轻拍了拍张秀的背:“好了,傻丫头,别哭了,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你可别害我啊,万一你那些护花使者把我抓去见官怎么办?”
张秀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笑,抽泣着开了口:“桥哥,我不想要什么护花使者,只愿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不辞而别,起码让阿秀留着个念想,那阿秀便心满意足了。”
殷桥苦笑:“好了,阿秀,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别哭了,你笑起来多美啊,多笑笑才好看呢。”
张秀此时情绪也渐渐平稳,从殷桥怀里退了出来。想到刚才的大胆,张秀又羞了个面颊通红,艳若桃李,殷桥看了也不由心中一荡。
说起来,殷桥与张秀也算得上青梅竹马。自七岁师从叶林,殷桥便与这邻家女孩颇为投缘,童年的大部分回忆都有着这女孩的身影,殷家上下包括叶林都对着青春活泼的女孩颇为喜爱。张家只是小户,殷战与柳氏却不重门第,早把张秀看作了儿媳妇。只是情之一物,谁也说不清楚,殷桥长大之后渐渐发现,自己对张秀更多的是哥哥对妹妹的呵护与爱怜,却缺少男女间那份悸动。可张秀的心中确实出了自己的桥哥再也容不下别人,对殷桥也愈发的痴恋。尴尬之下,殷桥才处处躲着张秀。
看着面前这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孩,望着她略显清瘦的面庞,殷桥依旧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不由暗想自己不告而别是对是错。
鬼使神差的,殷桥抬起手抚摸着女孩的脸颊:“阿秀,你瘦了,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呢?”
话刚出口,二人均是一愣。
“见鬼,我这是怎么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殷桥啊殷桥,若无呷蜜意,勿存采花心,你可千万不要惹祸啊。”
殷桥暗暗叫苦,张秀的面颊却是越来越烫,心里一阵蜜意,不由呢喃:“桥哥......”
殷桥讪讪地收回手,不知如何自处。张秀察觉到心上人的尴尬,便上前抱住殷桥的臂膀:“好了,桥哥,你半年不回来一趟,今天可得好好陪我。走吧,陪我去外面逛逛。”
这时内屋传来叶林戏谑的声音:“好啊,丫头,有了你的桥哥,便忘了老头子了?你今天来干嘛啊?”
张秀顽皮的笑了笑:“叶叔,我天天来看你还不够啊?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桥哥,您就不要计较了,哈哈。”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也该有自己的时间,老头子自己一个人要清净得多。”
张秀吐了吐舌头,拉着殷桥便往外走。殷桥无奈的摇了摇头,亦步亦趋得跟了上去。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殷桥心里抱怨着,只是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又不禁疑惑:“只是,我对阿秀,真的只有兄妹情吗?”
内院里,叶林默默为新铸的剑开锋,眉宇间满是笑意:“桥儿身边有阿秀这丫头,我也能放心了,从前没完成的事,或许现在可以去做了。”
只是想到与殷桥同来的楚天卿,这位剑道宗师却多了几分凝重:“贪狼入宫,紫薇破煞......这乱局处处凶险,却又处处隐藏生机,实在奇怪......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庇护殷桥,徒弟大了,总要出去试试手艺的。”
想到这,叶林洒然一笑,提起手中的长剑,遥指云端。
这刚刚开锋的长剑,此时迎着耀眼的骄阳,却无半分锐利,只是黑幽幽的没有一丝光泽,深沉如夜。
PS:关于命格,我也不懂,写了只是好玩,勿喷。
还有,猜猜现在女主角出没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