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颤颤巍巍戴上金丝边的眼镜,从牛皮信封里拿出一封信。
展信安:
真是愧疚现在给你写信,当年我那样对你,可能是人年纪大了,很多事也没那么重要了。
近日思及往事,不同于往日觉得不堪回首。当初你将清之的最后一封信交于我,也并不知道是绝情信。我当时纳闷清之来信的内容,从前没有半分此种迹象,何故如此?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保全我。
可是我总想起他。他总以为我是十七岁见他第一面,以为我是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哪里知道,十二岁时绩溪的上元节,我瞧见他一个人在一面灯笼下看着字谜发呆。你不知道他那个样子我总觉得他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好像看着那么一点小的清之就能看到他年长时的样子。
我和清之没来得及有子嗣,当初说是要把小磊过继过来,只是我总记得清之说过有个喜欢留一字胡的老伯说过什么‘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也就这样了吧!
我还听说啊,有个很会写故事的女子说我和清之的故事太过平淡,没有自由恋爱的那种令人遐想无限,不过当初若是能自由恋爱,我大概要追着他到处跑了。不过这样一生平平淡淡也好,而且有些乐趣,又怎么是外人能品味得出来的呢!
这里的人都信基督,你说基督会对清之好吗?应该不会像我你年少时的教书先生那样爱打人手板吧!
近日雪下深了,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长明你知道的,我并不怪你,这都是我们的命。
保重。勿念。
秀林。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白雪皑皑。
她不是阿愿,她是别人的秀林。
这一生,他终于能在回忆里占一席之地。
年近七旬的徐长明拿出老旧雕花抽屉里的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饮冰室合集
——她从前为我受尽流言之苦,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只有暂时离了我,她才能得全。
他按着那个人曾经教他的方式逐页找到那些字,一个个记在纸上,最后连成一句话:
上元节,河上杨柳旁,灯笼小字迷人眼,不敢相忘。
一个是新思想派人物,一个是旧社会贵家小姐,难得如此默契。如果换做一个是军阀的儿子,一个是旧社会贵家小姐,是否会有这样的故事呢?
他无法得知,也不得而知。
“茗。”他低唤一声。
穿了貂皮,化了精致妆容的中年女人推门而入。
“怎么了?”
“把这个拿去炉子里烧了吧,春天将近,万物焕新。”
那就当他自私一回,无法为这故事开篇,就让他来结束吧。
“诶。”
被唤作‘茗’的女子经过长廊,来到炉房,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同那张纸一同扔进熊熊燃烧的炉子里。火苗像是收到喜爱的食物,噌噌往外冒表达自己的开心。不一会儿,连香囊上绣的‘清’字都看不清了。
天总不遂人愿,如此走一遭也算你们的缘分。如今与你的东西放在一起焚烧,也算圆满。
她紧了紧领口,觉得天更冷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