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始
我叫子受,是大商的帝,天下的主。我的祖祖辈辈都是大商的帝,天下的主。传至我已是第三十世。
有人说我是个不祥的人,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天雷阵阵,昼似黑夜,这是天神发怒的标志。我的父亲帝乙直接直接将为首的那人枭了首,当时他还说了一句话,在我即位后,大相良告诉了我:“吾商胄之命,岂在天乎?”
当时我就笑了,世人都说我的父亲是个庸碌、怯懦的帝君,若真是如此,他能在帝君的位子上安安稳稳的坐上二十年?真是可笑。
【二】即位
我即位的时候十四岁,当时的情景我一直记得,可又记不清楚。我走过长长的阶梯,一直通向最高的大殿,独自一人。这套礼仪是我的祖先天乙创造的,他被天下人尊称为成汤,他是大商的创立者。
他从一个部落中并不受重视的中子,走到天下之帝的位子上,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当旁人歌颂他的时候,谁又能体会其中的寂寞与孤独呢?恐怕这就是他创立这个礼仪的初衷,我能够理解。我自幼便异于常人,除了我的父亲,没有人理解我,比起成汤我又是幸运的,毕竟我有一个很好的父亲。
一路走来,我没有记住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我只需知道他们都是大商的属臣,自有大相和太宰来管理他们,我又何必了解那么多呢?
时间过得很快,礼仪到了最后一项,诸臣行大礼,正式尊我为帝君。看着从上到下的人都像我叩拜,我很兴奋,我确信我会成为成汤、武丁那样的帝君,重振我大商雄风,让天下之人皆知,我大商依旧强盛。
【三】午宴
而后便是午宴,有资格和我平座的只有两人。
坐在我左边的是大相良,他是我的舅舅,一个真正的贤才,父亲和我都很信任他。我的左边是太宰容,他是个很宽厚但又很固执的老人,话不多,没甚大功,也没大错,是个精细人。次一阶的是我的兄长微子启,我讨厌他,从他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子开始,他一直以贤才自居,虚伪怯懦自以为是,每次看到他那张假惺惺的面孔,我就觉得一阵呕心;坐在他对面的是大巫祖伊,他的兄长祖来十四年前被我的父亲枭首,比起祖来他是非常的低调老实,可我还是看他不顺眼。在下首的便是文命比干,也是个大才,忠心耿耿,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专门留给我用的,就是太过倔强刚烈,便是父亲在的时候他也经常刺得父亲下不了台;他的对面便是我最欣赏的大臣,上师仲稚,他总管大商一应攻伐事宜。我自幼喜在军中嬉戏,和他很熟。十年前他率军镇压西岐叛乱,被封在闻邑,因而世人皆称他为闻仲或是闻稚。
其他的人,我便不记得了。
【四】东夷
往后的几年里天下太平,无甚大事。这让我觉得很无聊,便是前几年一直很闹腾的西岐也安静下来了,我一直想重现帝武丁时的辉煌,可天下平靖,实在无处可以征讨。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东夷很懂事了,在我正愁着无处用兵的时候,他们主动入侵东部边境,劫掠了几个小邑,我接到消息之后很兴奋,想都没想就立马命令闻仲出征东夷。
征讨东夷的战争很顺利,东夷人几乎就阻挡不了闻仲的兵锋,可东夷人实在是多,怎么杀都杀不完。后来东夷人就学聪明了,大军过去了,他们就躲起来,然后偷袭我们的运粮线,真是一群贼匪。此后的几十年里,我大商和东夷的战争一直持续,每年都会掠夺大量的奴隶,各个属臣都很高兴。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越来越多的人称我为帝纣,纣是受的东夷发音,带着敬服和畏惧的意思,随着大批东夷奴隶的进入而传便整个大商,于是更多的人称我为帝纣。
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很自豪。
【五】妲己
妲己是我的妃子,我很喜欢她,毕竟整个大商宫廷,除了她,还有谁心里真正只想着我一个人呢?
世人都在传我和她的故事,说什么她貌似天仙,心似蛇蝎,而我则对她言听计从,废忠拒谏,我不想多说什么。
妲己是冀州侯苏护进贡的,说是他的女儿,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这妲己还不知道是他从哪搜来的,认作女儿送给我。
当年姬昌就用过这招,他将所谓的长子伯邑考送到朝歌做人质,换会自己的自由,而事实上那伯邑考和姬昌没有半点关系,是他的属臣临时找来的。
我先逗了逗伯邑考,说要帮助他坐上西岐侯的位子,只要他亲手杀了姬昌,伯邑考倒是很硬气的拒绝了,然后我也没再和他废话,直接将他给煮了,送给姬昌品尝,姬昌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现在想来,还真是有趣。
【六】诸人
而后便是牧野了吧。在此之前还有几个人可以说说。
祖伊最终还是走了,隐姓埋名,却没有投敌。他是个好人,虽然我一直很厌恶他,他执着于自己的神道,想像伊尹那样手握大权,可惜时代已经变了。
我的兄长微子启,反了。叛离了他的国家,他的氏族,他的祖先,投靠了西岐,但也没见他有什么作为,无能的人到哪都是一样。据说那个叫姬发的小子当时很兴奋,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姬发也是个妙人,我一直都小看他了。刚刚继任西岐侯位子的时候,为了打压重多的兄弟,他搞了个声势浩大的东征,生怕我不知道似的,可一直进军到孟津,见我都没有半点出兵的意思,这下姬发心里没底了,在孟津说了句“未知天命,不可言武,”便灰溜溜的撤回去了。当这句话传到朝歌的时候,群臣都大笑不止,就连一向严肃的比干都忍不住咧了咧嘴。朝会后他曾悄悄问过我,如果姬发真的一狠心渡了河怎么办?我只回了一句:“闻仲回来了。”便转身回了内殿。那日比干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吐出三个字:“我不如。”
说“我不如”的比干也死了,死在了他的倔强和烈性上。那天雨很大,他再次跪在宫门外,要求我从东夷撤军。我知道他的想法,东夷乃不毛之地,我大商沃野千里,何必在乎那点地方,再者常年的征战已经动摇了我大商的根基,各大氏族尾大不掉,帝权失重。我不在乎,征战东夷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光,我绝对不会放弃,只要拿下东夷,我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们。可比干不理解。那次我是真的怒了,我把比干召到内殿大声训斥,比干不甘势弱的针锋相对。怒极的我说了句狠话:“天下皆谓君乃贤者,吾闻贤者心有七窍,君可有否?”这本不过是提醒他不要太过自信,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听了这话之后一叩至地,而后袒露胸脯,拔出腰间的短刀对着胸口就是一刀,接着一划。我承认当时我是吓着了,他最后的呐喊至今仍在我的脑海中萦绕:“比干之心,请帝观之。”
都疯了,或许我也疯了吧。
【七】牧野
牧野之战在我的意料之外,姬发的再度东征让我措手不及,我本以为他会老实几年,没想到仅仅三年他又来了,我忘了他的尚父,那个自称吕望的男人就是个东夷贵族,他了解我商和东夷的战争状况。
确实掐得很准,闻仲当时刚刚病逝,接替他的是他的长子闻看,他正指挥七万大商士兵和十三万东夷军进行最后的决战,为了获取最终的胜利,朝歌附近的我族青壮被抽调一空。只留下一千甲士守卫宫殿,以及三千刚从前线回来的伤残士兵和七万东夷战俘。
果然,比干的担忧并没有错,在这关键时刻,各大氏族为了自己的利益都选择了坐壁上观。我心里出奇的没有多少愤怒,只有对比干的深深怀念。
最后出征的是大相闵,我和太宰费留在朝歌,稳定朝歌。大相闵不是商人,是投奔我的邶人。他武艺高强,和我一般,不受朝歌的欢迎,但我很信任他。这也成了姬发给我列的罪状之一,亲佞臣,远贤明,真是可笑,真个朝歌有几个真正的贤明?不过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罢了。
大相闵出征的那段日子,我日日坐在鹿台上,等待最后的结局。有时我坐在鹿台上,迎着晚风,看着月光,我就在想,也许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幻,醒来得时候我正坐在高高的位置上,接受平生第一次朝拜。
牧野败了,大相闵被射死在他的战车上,他的身旁堆满了西人的尸体。东夷战俘临阵倒戈,我对自己还是太信任了,以为凭着一个纣字,就可以压服所有东夷人的贰心。
牧野战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朝歌乱了。太宰费劝我逃走,毕竟东境还有我大商七万雄师。我没答应,说:“开国之始,成汤抓住了逃跑的夏桀后,说既受于天,当死国家。今日,便到了我帝纣死国家的时候了。”
【八】鹿台
鹿台的建造用了十年的时间,被我抄了十几个贵族的家才建成,是我的得意之作。如今我正坐在鹿台最高的摘星阁上,华冠美服,看着大批的西军步入朝歌,当先的那人应是姬发,真是年轻啊。而后便是各地诸侯,他们在不久之前都曾跪倒在我的青铜座下,瑟瑟发抖。
风很大,火很大,整个鹿台被大火包围,我感受着火苗的温度。噬骨的疼痛,我大声吼叫。吼声瞬间便传遍朝歌,震动整个大商。
【九】终
我死了。
大商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