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的佛诞节,是南诏最大的一个节日,比起民间的三月街和彝家太阳历新年都更重要,也更隆重!
这一天,大理是不关城门的。
多少人从连绵的群山里赶来,听佛诞节的晨钟。
大理的驿馆早已住满各小国前来朝圣的使团,客栈也早已满客,许多乡民赶了月余的路,只能歇宿在都城街道边,可是毫无怨言!
大理城里在佛诞节前后各布粥半月,为百姓提供斋食,今年算是最叫人惊叹的一年,前来朝拜的百姓竟然在一个月里吃掉了两年的储粮!可见人数多到了什么地步……连军队也出动了,维持城中、城外的秩序。
晨钟响过,四方景仰,万民拜伏!
王的诏书在崇圣寺山门开启之前宣读,大意称赞礼佛的盛世,颂扬王的威仪,再来,就是赐自幼出家为僧的孪生子之一的兰若紫色袈裟,还有南诏王替兰若说的那个谎言。孪生子之一的伽蓝发愿抄千卷经,闭不见客。
这个谎撒得也太大了,不是王,还说不出来。
做完“浴佛****”,再随父王大哥一起,从大雄宝殿到山门,登山门楼又回转大雄宝殿,兰若那一身紫色袈裟就像给了百姓指示一样,比他父王和兄长还引人瞩目。
暗紫色,并不惹眼,不过在诏书宣读后,这紫色就只代表一个人了。
被无数人瞩目,比长跑上二十里还要累!兰若一直挺直了身子,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不得体,更是累!
好容易事情结束,整个寺院难得地向百姓开放,几个大殿中都开始诵经,兰若悄悄溜到钟楼背后,高大的钟楼偏守一角,人群都向平时难进的大雄宝殿里边去了,这个角落夹在钟楼和寺墙之间,被人忽略了,一个人也没有,他坐倒在草地上就不想动了。
糖果又要说他发懒病了吧!
兰若轻轻地笑起来,干脆把身子也躺倒下去,在四月茸厚的草叶里展开手脚,望着天空。
留下,果然是对的!
想得高兴,就地滚了一圈,看到几双脚。
“啊!”
没等他爬起来,那几个少年就扑了上来,一堆子又来叠罗汉,把兰若压在了最底下!
“想死我们了!”
“哈哈哈哈……娘啊!儿今日大仇得报!”曾经被兄弟俩欺负惨了的某人惨叫……
“要不是一直盯着你,又被你跑了!”
“救、救……救命……”
被压得都要吐水了,兰若还指望有人搭救,可惜自己找了个这么隐蔽的地方,真是叫天天都不应。
七、八个少年,还好有人还有慈悲心,只在边上笑,要都扑上来,南诏百姓稀罕的这孪生王子就要给人活生生压死了,其状肯定惨不忍睹。
小七看兰若被四个人压下边,还要来掺和,走远几步,怪叫一声纵跳过来。
“啊。娘啊!”
“小七!”
“哇!死了死了!”
上面三个都惨叫不停,下面的两个哪还能说出话来,兰若瞪着杨中,杨中是扑他的第一个,两人对视一眼,白眼一翻,双双去了……
等到上面的散开并把小七追捕回来,杨中才还过魂来,哼哼唧唧地爬开,都围着兰若的“尸体”琢磨。
“伽蓝那小子不在,兰若就好欺负啦!”
“糖果呢?”
“哈哈哈哈,我看见她被郑大人提着,这个殿那个殿的跑,放心啦!”
“哦!嘿嘿……”几个人狞笑。
“这小子袈裟不错!”
“什么呀!我看跟我爷爷的头巾一个色,有什么好的?”
“你爷爷那是几年没洗才出来的颜色,兰若的可是染的!哪能一样?”
“你们几个蠢猪!我说的是他袈裟上的珍珠不错!谁说这茄子皮好了?想看这色,去地里一片一片的呢!”
“说的是,这是珍珠吗?怎么比洱海里头的大那么多,我看莲子差不多。”
有人提起一颗咬了咬,欢呼。“是珍珠!”
“小凤做簪子,正愁没东西给她做……”
“放几颗在屋里,晚上还用点灯吗?”
“蛋白质!那是夜明珠,不是珍珠,分都分不清!”
“我要拿去给我小妹,放兰若身上多可惜,在我小妹身上才好看呢!”
边说边扯,银线华丽,却很不牢靠,那些南海珍珠很快就被摘了个干净,怕有剩下,还把兰若翻了个个,最后单留了“茄子皮”给他。
兰若躺着等他们摘,完了才坐起来拍拍胸口笑道。“差点死在你们手里!等伽蓝回来,看我们不好好收拾你们!”
“切!他会回来才怪!要我也不回来,你看你,除了这茄子皮还有什么?”
兰若只是笑,何须跟他们解释。
杨中望着挡住太阳的高大钟楼说。“能带我们上去看看吗?‘钟震佛都’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口钟。”
兰若爬起来向钟楼跑,喊。“你这样的!”
杨中一听,哪能放过他,追着跑,后面一溜跟着“哈哈哈”笑。
平日钟楼有人看管,今天更是严,可兰若刚刚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那两个大和尚走开了,跑进去看没有人,便提着衣摆往楼上跳,几个少年都跟着他,爬了几层楼,最顶上就是那口能够声传八十里的大钟。
少年们围着钟瞧来瞧去,在外面摸摸,又钻进去看看,没一会就丧失兴趣了。
兰若扶着栏杆站在边上,迎着风抬起头合上眼,任风刮得袈裟僧袍乱飞,好不惬意。
杨中看了他的样子,转回头对其他几个人笑笑,于是三个少年用力一推。
“咚。”
沉郁悠长的钟声似乎把风都荡开了,直传向九霄云外,震得他们全部捂住耳朵,眼前都发起昏来!
兰若看下面寺院里有僧人向这里跑过来,吓得喊。“快走!”
可惜喊出的声音自己都听不见,只好比手势,没想到声音那么大!都给吓懵了,又全部跟着他逃下来,贴着寺墙向后面跑去。
跑了很远,在树林里躲起来,兰若的耳朵里还在回荡着钟声余韵,其他一概听不到。
杨中、小七他们也一样,互相看看,说两句话,那边听不见自己也听不见,都笑起来,指着乱骂。
反正也听不见!
撞钟的僧人平时是要塞住耳朵撞的,兰若没想到他们敢大着胆子去撞,也没提醒一声,连自己也聋了,站在那瞪圆了眼睛左看右看,什么也听不见,哈哈!
开开心心玩了一天,晚上第一件事情就是被师父提去教训。
白天慌忙逃跑的时候,杨中他们落了几颗珍珠在钟楼上,那珠子可不是谁都有的,再加上兰若袈裟上银线这里冒一根,那里扯一截,珍珠一颗不见,简直是罪证确凿!
被用戒尺狠狠地抽了一顿,肿着手出来又被提到父王那去。
钟响的时候,许多大臣百姓都看见他的紫色袈裟了,又是罪证确凿!再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原本不是那么容易就放过他的,撞钟事小,大唐所赠袈裟才一天就给他败坏成了块普通的布,这可事关两国邦交。
不过兰若不知道的是,杨中他们没带几颗珍珠回去,白天跑跑跳跳的玩,几乎都洒了出去,被许多百姓捡到,有人认出是兰若袈裟上的,便把那些珍珠看作观世音菩萨的净瓶甘露,于是手捧珍珠感谢佛陀,感谢王,声泪俱下兼痛哭流涕,带动着其他人跪大雄宝殿之下,久久不起。
这事情让唐使对南诏刮目相看,等闲小国,凝聚若斯!便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要是有心做的,各国都有,可像兰若这么无心做下的,除了笑他歪打正着之外,还要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佛诞节之后,南诏再次出兵,这次,大唐终于不再观望,而是用足了力,大军从蜀中进攻,与南诏两面配合。
这一年,南诏王带兵连下吐蕃十六城,次年,又把一直被吐蕃控制的拓东城抢了回来,让吐蕃好好地安分了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