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像是红尘中那两粒沙子,曾经遗留在我的身上,我熟悉他们的一切,可是却在这么一天,我失去这两粒沙子。我在千千万万的沙堆中,找不到这两粒曾经遗留在我身上的熟悉的沙子。
哥哥和明绮走后,我才真正明白了:我永远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这些日子,我格外的恬静,我一直想着哥哥,想着明绮,想着我这二十多年来的一切。
鄞城这阵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就是土匪盗贼拉帮结伙进城明抢豪夺,鄞城多家商号都遭到土匪盗贼的洗劫,姚家在东街的三间商号也难逃此劫难。好在统帅府的人及时派人清出土匪,鄞城才得以安静。
这样的乱世,总有一些人被逼得走脱无路,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若是不然,谁又会在天子脚下犯法呢。
对于外面之事,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清楚,姚家经过此次之事,凡事更加谨慎了。各个商号都加派了人看守,姚御风和姚御翔这两兄弟每日都奔波于各个商号。秦叔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在安排人手点查货物。
姚府之内,出了隔几天派人出去采办货物之外,其他弱小妇孺都不得出外,就连我这个姚大少奶奶都踏不出姚府的大门。我虽然一心惦记着秋瑾,但是每次走到大门口,看守的人都不放我出去,想是怕我遇到危险,每回我都只能往回走。我突然想起那年绑架之事,一想及此事我不由得心惊胆战。
朦胧的细雨终于在下了个把月时停了,我望着外头那明朗的天空,一颗心舒畅了许多。这就是所谓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么?只是这舒畅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便打起了晴天霹雳。可是在这样的阳春天又怎会有晴天霹雳呢,只不过是我脑袋里的闷雷阵阵响而已。
午后时分,姜静殊前来造访,她的前来实着让我惊讶。虽说我与她有过数面之缘但却未曾深谈过,对于她的到来,我自是既惊讶又担忧。
她身着浅色地绣银花高领短袄,配了条黑色极地长裙,浅妆淡抹,素雅至极。头上换着蓬松的发髻极具新娘的味道。看着这一清秀美丽的佳人站于我跟前,我一时间不由得愣住。
她看着我惊讶的神情,浅浅一笑,梨涡深陷。她的笑容好看极了,仿佛在她的脸上,能闻得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我与你虽有数面之缘,但却未曾深谈过,今日也算是咱俩第一次交识。如不嫌弃,我便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她的声音柔柔的,就如暖风吹过心房一般。果真是出至名门世家的千金,说起话来落落大方。只是我突然想起当日梅花林她与镜涵之间的对话,不由为她叹息,多么好的女子,却跟我们一起,躲不过宿命。
我引着她前来沙发坐落,忙说道:“都好,我和志恒是发小,向来不分彼此,如今他娶了你,我便也把你当亲人来看待。”
姜静殊听着我的话,正要言语时,外头却响起了敲门之声,我连忙扬声问道:“谁呢?”
“大少奶奶,我是夫人身边的彩屏。夫人见大少奶奶fang里来了客人便让我前来伺候着。”
听明来人之意,我看了姜静殊一眼;妈妈从来不理会我的事情,今日却派人前来,我满心疑惑。正要开口拒绝时,却让姜静殊给阻止了。她轻声地在我耳边说道:“让她进来吧。”
我听从了姜静殊的话,对了外头的人说道:“那你就进来伺候着吧。”
彩屏听了我的话方推门而入,看着她前来,我越发觉得不对劲,我忙捡着话题子把她支开:“听说昨个儿外头送了些上好的六安瓜片进来,你且去拿来沏给梁夫人品尝品尝。”
彩屏见我有意支开,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却不甘言语,只能前去取六安瓜片。说到底彩屏是胆小怕事之人,若是绿柳……可是绿柳已不知所终了,一思于此,我连忙挥去那思虑。趁着彩屏离开,我连忙说道:“我知道你今日前来,定不是找我闲话家常如此简单。”
姜静殊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大家都知道你是心明如镜之人,今日我前来,想必你已猜晓七八分。”说着,她便从怀中摸索出一条丝帕子交予我手上,道:“我今日前来确实受人所托,一切的一切就在这条丝帕中,你且先藏好,待我安全离去时,你才拆开来看。”
自姜静殊走进姚家之门,外头有多少只眼睛盯着,我们大家都心中有数。我不想露出破绽,我想把那条丝帕子藏好,可是一颗心却是如被火焚烧一般。晃神间,柔软的丝帕子从我手缝中滑落,我连忙俯下身去拿,却见得一个娟秀的‘落’字静静的躺在那素白的丝帕上。可是如此娟秀的一个字,在我眼中却是张牙舞爪的猛兽,它紧紧的揪住我的心,然后狠狠的将整颗心,以至整个人都撕碎了。我目光凝视着那丝帕子,附着的身子就僵硬在那里,不停的颤抖着。郑记洋行终究还是保不住了,苏家终究还是败落了。而让苏家败落之人,霸占郑记洋行之人,是我深爱着的人的父亲。
在我停顿的时候,早有一双手帮我捡起丝帕子,将我扶起,然后把丝帕子交到我的手中。我紧紧地握住丝帕子,将它揉成一团,握在手心中。
“姐姐,这可是出于苏州的上好丝绸,虽说姚家的上好物品比这好得多,但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你可要保管好它。”姜静殊说着说着,便伸着双手过来握住我的手,道:“外头的土匪盗贼虽然清出,但是那些多了手脚的阿猫阿狗,你可要担心些。”
姜静殊说这话时,前去取六安瓜片的彩屏正好前来。我知道静殊这番话不单单是在说给彩屏听,她更是话中有话。我告诉自己要坚强,决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连累姜静殊,我抑制住心中的痛楚,缓缓说道:“姐姐的一番好意,妹妹定会好好保管着。不过前些日子倒是有听统帅府里的人传出,如今已派人前去扫了那些盗贼的巢,想必不久被盗去的东西就会物归原主,那些匪徒盗贼定会得到严惩。”
正在我说话之时,彩屏已沏好了六安瓜片,我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那滚烫烫的茶水烫伤了我的舌头,也烫伤了我的心。
姜静殊,说:“这茶太烫了,你慢些喝。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想抢,也抢不了。”
我放下杯子,却听得杯子落地的声音,那清脆的玻璃响声,刺痛了我的耳朵。姜静殊咻地一下,拉着我站了起来,焦急的问道:“有没有烫着?”
我摆了摆手,“我没事。”说完便吩咐彩屏把碎片弄掉。胆小懦弱的彩屏许是被玻璃的破碎声吓到了,竟愣在一旁,我满心的怒气无处可出,如今见着她如此,愤怒地说道:“你是怎么做事的?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姜静殊深知我此刻的心情,连忙拉住我,对着彩屏说道:“你快些清扫吧,当心这玻璃碎片扎伤了人。我先扶你大少奶奶去换身衣裳。”说完便扶着我往内室里去。
进了内室,姜静殊才松了一口气,说:“姐姐,你要振作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想出办法夺回郑记。”
我沉重的点了点头。说:“帮我告诉志恒和父亲,我一定会把郑记夺回来的。”
姜静殊听着我的话,才说道:“所以的一切都在那丝帕中。”
我看着手中的丝帕,柔软的丝帕上只绣了一个“落”字,便别无其他。我知道刚及姜静殊要告诉我的是:‘苏落’。郑记已落入姚老狐狸的手中,可是这条丝帕子除了告诉我这些,便再无其他。
我皱着双眉,将丝帕子递至姜静殊的眼前,说:“我想知道的不止这些。”
姜静殊敞开丝帕子,说:“这丝帕子是有玄机的,志恒怕这条丝帕子落入他人的手中,便用了一种药隐去了丝帕上的字,你将丝帕子浸泡在水中,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志恒做事越发的小心翼翼了,虽然我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放浪不羁的浪子了,可是我却未想到他有如此深的城府。是不是在这你争我夺的世界里过久了,再笨的人也会变聪明。可是我苏暮倾怎么会如此愚蠢至极,以为郑记会永远属于苏家的,以为姚老狐狸没那个本事,可是我错了,一败涂地。姚御风,你真的保护不了我吗?我该说,是姚老狐狸的手段太强,还是你在我跟你父亲之间,你选择你的父亲呢。
姜静殊并没有多留,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多留一秒,便会多一份危险。虽说她是姜家的女儿,姚老狐狸不能拿她怎样?可是我不能保证那样鬼迷心窍,贪恋钱财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姜静殊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一个,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消息,那就是她怀孕了,她怀了志恒的孩子。这也算是她对我的一丝安慰吧。我握住了她的手,掉了一颗泪水,这颗泪水真是喜悲交集呀。我对她说道:要好好的,保护好孩子。
那是志恒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希望。今生我不再会有孩子了,哥哥和明绮也是不可能的了,至于秋瑾,想来也无望,唯有志恒,唯有他们的孩子,会是我们梦的延续吧。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告诉志恒:一定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幸福。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