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梁志恒所在房间之门,一股漂浮的香味迎面而来,梁志恒斜靠在单人沙发上,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一缕缕轻雾缓缓上飘,像是这个晴朗冬日里的天空上那兮兮漂浮于上的云儿。
梁志恒身上的喜服早已皱成一团,他轻轻的抬起右手,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眼角的眸光瞥向站于门外的我,问道:“怎么不进来。”
我抱着秋瑾绣给他的“希望”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笑了笑说:“志恒,今日乃是你的大事日子,你不该如此?”
志恒把手上燃烧着的雪茄掐灭,丢于一旁的种栽着湖泊兰园的青瓷花盆里,站起身子,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物。他的动作极快,走至我面前。紧抿的双唇缓缓荡起,嘴角扬起鄙夷的笑容,说:“大事日子?这就是我梁志恒今生中所谓的大喜日子么?小倾,我不甘心呀。”志恒的话音一毕,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他那含于眼中的泪水,稍许一动,那凝聚于一起的泪水珠儿,便会顷刻崩塌,冲落而下。
我看着这样的志恒,心中像是打乱了装着满满的五味瓶,杂乱无比,但却尝不出存于心底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志恒,就算你再怎么不甘心,一切都回不到以前。就算可以回到以前,陆明绮也一定不会是你的。”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就算我不说,志恒心底也是知晓的。因为明绮至始至终就没爱过他,就像他从头到尾没爱过秋瑾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吧。
梁志恒经过我这么一说,鄙夷的笑容早已僵在褪去俊朗,狼狈不已的脸上。他转身离开我面前,走至刚及所坐的单人沙发上,重重的往柔软的沙发上一仰,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倒立在沙发上,双手懒散的跨于沙发的两侧。“如果我当初不是一再退让,今日就不会有这样的情景。”志恒说着说着,转过眸眼打量着站于一旁的我,轻笑一声,继而说道:“刚才你走进来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会是她,你们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是样貌神情却有三分相似。”
我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心中不由得嗤笑着,慢慢挪步,走至他身侧的沙发上,坐落而下,将手中的鸳鸯枕放于一旁,双手缠绕放于交盘于一起的膝盖上,清泠的声音响起,再一次活生生的打碎他的梦。“她不会来的,她已经姚府的二少奶奶,我的妯娌。就算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那她也是以姚御翔的妻子而来,再无其他。”
“就算她能来送上一声祝福也是好的,偏偏她连一声祝福也没有了。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心底,我只不过是苏暮延的朋友。其实说来也可笑,最先认识她的人是我呀,可是最后我在她心中的位置却是排在最末处。”梁志恒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一丝痛意,可是我能明白,那些所谓的刻骨铭心的痛都被他埋藏于心底的最深处,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将它挖出来。
明绮跟哥哥、志恒三人的故事。我不是不知晓,明绮家境我们都一清二楚,好在明绮的母亲陈悦华饱读诗书,方能教出明绮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精彩绝伦的妙华少女。明绮自小习画,她的画画技术堪称一绝,出于她手中的画皆是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早前的志恒就是一个fang荡不羁的浪子,虽然在哥哥的手下办事,但是也少不了游手好闲。虽然他那颗不受拘束的心不顾正业,但是唯独对‘画’情有独钟,专门收集世界名画。因此在一个偶遇当中,他认识了还在书塾里习画的陆明绮。说到底志恒就是哥哥与明绮之间的一道桥,也因为有这样一道桥,哥哥和明绮才得以认识,他们之间的悲剧才得以发生。
但是言归正传,在这里世界上,不是说谁认识谁比较早,谁就会属于谁的。就像我跟奕轩一样,青梅竹马十多年,曾经做梦都想在一起的人到头来换来的不过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志恒忘了吧,这个世上,谁也不欠谁的。人的感情不都是自私的吗?就像你在爱着陆明绮的同时何尝不是在伤害一个姚秋瑾。”一提及秋瑾,我放开缠绕着的手上,将一旁的鸳鸯枕拿起放于怀中,双手紧紧的握紧鸳鸯枕,心中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完成秋瑾的希望。
看着于一旁深思不言的志恒,我将鸳鸯枕放在他的身上,说:“这是秋瑾一针一线为你绣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此时深思不言的志恒,终于张开口,说:“小倾,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心。”
“背叛。”我深深的咬住这两个字,说:“你早已背叛了自己,又何苦再惺惺作态呢。”
“我没有。”梁志恒说得极其激动,将我放置于他身上的鸳鸯枕扔回我身上,我满心苦涩的抬起眸,怒瞪着他,说:“你没有,那姜静殊算什么?”
梁志恒打开放置雪茄的盒子,从中抽出一支,点燃火柴,火柴的蓝光缓缓曳动,像是一只蓝色的精灵在我的眼前跳动一般,可是这样生动的景象却是稍纵即逝的消失在我的眼前,就像美好的情意一样,转眼间就从我们的眸中消失,任我们怎么去捉,都捉不到。
志恒一口一口的抽着雪茄,抽进吐出,像是要把心中的烦恼全都吐出来一般,终于在他的雪茄燃烧了一半之时,他才缓缓开口,说:“我为什么要娶姜静殊,你心里也清楚。我不是在埋怨什么,梁家跟苏家早已是一家人,既然你哥哥不愿意,那么我会牺牲,就像我父亲所说的,苏家一倒,这鄞城也不会有梁家了。梁家跟苏家是共存亡的,我不能看着两位年迈耄耋的老人,整天满脸忧愁,为了郑记洋行之事,到处奔波劳累,受颠簸之苦。”
志恒的一语一句,说得我心里直发颤,我知道这件事情,志恒的所做的牺牲是最大的。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去勉强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样的进退两难,顿时间我却不知所措。秋瑾双眸之中闪烁着希望的光依旧在我的脑海里缓缓滚动,我甩了甩头,想要甩去那所谓的‘希望’,可是却怎么也甩不出去。我只能站起来,朝着志恒所在的位置跪了下去,既然欠他的今生都还不下,那多一件又如何?“志恒,你就当是做一件好事,为了那个一心系挂你的人完成她的‘希望’吧。你也尝到那种得不到的痛楚,你今生的美梦无法成真,那秋瑾又何尝不是?你就当做是可怜她也行,只要你能收下,只要你能日日夜夜枕着这个鸳鸯枕入睡,我苏暮倾今生欠你的,我报答不了你,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志恒见我如此,站了起身,弯下腰想要扶起归于地上的我。而我却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哀求道:“志恒,你就答应吧,就算骗我也无所谓,起码这样我能告诉秋瑾,我已经帮她完成了“希望。”
志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才顺着他的手势,缓缓的站直了身子。于此时,门外已有急促的脚步声走近敲了敲门,说:“少爷,老爷说宾客陆续到来,请您前往前厅招待宾客。”
我看着看天色,原来我已经跟志恒聊了大半响了,我催促着志恒,道:“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你快去吧。无论如何都要有点新郎官的样子。”
志恒将早前所呈现于脸上的神情尽收心底,挂上一丝带有喜意的笑容,对我说道:“你放心。”
他走至门口之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说:“小倾,去见你哥哥吧。”
哥哥,一个多么熟悉且又陌生的词,曾经唤了千千万万遍的人,曾经护着我像是护着稀世珍宝的人,如今他还会认我这个妹妹吗?
门外的人再次催促着,志恒看着沉默不言的我,再次说着:“如果你不去,怕似今生你就再也见不着你哥哥了,他已经申请前往苏联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影,双脚发软,再次跌坐于地上,哥哥难道你真的恨我恨到这番地步,就算你要走,你都不会知会我一声么?难道在你的心中我早已成了真正的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