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秋瑾没有离开我的房间,她紧紧的抱住我,她知道我冷,我痛,她必须把她所有的温暖给予我。我们什么话都没说。静静的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不时还有风吹树叶,簌簌的声响,从天黑到天亮,我们都没有睡着,秋瑾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似在支持我,鼓励我。
太阳升起,就能将所有的黑暗都照亮了,所有的不快也压于心底。
月嫂一早就过来,月嫂从小就照顾秋瑾,是秋瑾的奶娘,妈妈因为体弱,没有奶水。所以秋瑾也算是喝着月嫂的奶水长大的。
秋瑾一见月嫂过来,便寻根问底:月嫂,他们怎么安排?
“大少爷带着姨奶奶住在琼楼。”月嫂拿起梳子,轻轻的为秋瑾梳着头发。
“哼,姨奶奶,她也配。大哥真是疯子。”秋瑾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冷冷清清,还夹杂着一丝失望。“那爸爸妈妈怎么安排?”
“听说,那位沈小姐是辛城的,父母双亲是教书的。听说有一次大少爷开车不小心把沈小姐给撞伤了,于是他两就认识的。老爷和夫人安排管家前去下彩礼,说是挑个好日子,就让沈小姐从偏门进来,也不打算宴请宾客。”月嫂的话说得极其含糊,想是不愿被我这悲哀之人更加的悲哀下去。
“教书的?教书也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爸爸妈妈既然都这样安排了,也便罢了。嫂嫂最近也够闹心的了,这事就别再烦嫂嫂了。”
我拢了拢外衣,只觉得突然间异常的寒冷,窗外那明媚阳光是多么的格格不入。轻声的吩咐着:“月嫂,我身子有些不适,这厢就请你告诉爸爸妈妈,此事让他们劳心了。对了,御风去绸庄了没有?”
“还没有,夫人一早就打发我过来照顾二位,这下该是用早餐的时刻了。不知少奶奶和小姐要去哪里用早点?”
秋瑾站了起来,问:“那位是否在前厅?”
月嫂一愣,继而便答:“大少爷一早就遣人告知夫人会携着沈小姐去向老爷夫人问安。”
秋瑾拉着我,说:“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我撒开了秋瑾的手,摇了摇头“秋瑾,我好累,你去吧。”
秋瑾看了我一眼,交代我好好休息,便随着月嫂前去。
我抱起在沙发中的池宝。最近池宝越发得懒惰,睡得时间也越来越多了。我揉了揉池宝那软软的身子,池宝便往我怀里蹭了蹭。多么乖顺的东西,如今亦能明白我了。
我靠在沙发上昏昏的睡了过去,朦胧中好像有人在我跟前走动,黑色的皮鞋,清爽的柠檬香味。可当我醒来时,却是空荡荡的一间屋子。
自从我晕眩之后,好些天都没有踏出房间,好在秋瑾时不时的过来陪我解闷。嘴角的伤痕也渐渐的好了起来。沈漪云自从进入姚府,有秋瑾在,自是不好过,讽刺也是少不了的。倒是听秋瑾说,二娘,这些天去琼楼可是去得勤。妈妈却是很少见沈漪云,每每沈漪云去问安的时候,妈妈都作推辞。
梁志恒来找我之时,我正给池宝喂食。一条鱼已让池宝啃得只剩下骨头。我一味的逗弄着池宝,梁志恒看着我逗弄池宝,双眉不由得皱了皱,眉间还多了个“川”,我笑着说:“你看,我的池宝可爱吧”。
“我的大小姐,你还会开玩笑啊。”
“不开玩笑,那该开什么。”我抱起池宝,捉着池宝的腿,往梁志恒的身上一抓。梁志恒显然有些害怕的往后一退。
“胆小鬼,这么大了,还怕猫。”
梁志恒无奈的摇了摇头,往沙发上一坐“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梁志恒是跟我和哥哥一同长大,可是哥哥的拜把子兄弟,想当年,他就是被我养的猫抓伤了脸,那三条血红子,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想必,志恒此生是摆脱不了猫的阴影了。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哥哥让你来找我的。”
“暮延想见你,让我过来接你去明庄。”
我把池宝放了下去,任其行走,回头望着志恒,问:“哥哥什么时候搬去明庄了。”
梁志恒揉了揉太阳穴。看其一副忧愁的样子。我问道:“怎么啦?难道是大嫂回来啦?”
“明绮要是回来,暮延就不会这样啦。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我都快忘记他的笑容了。”
“有那么夸张吗,哥哥向来都是比较严肃的。”
梁志恒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说:“快些去换身衣服,我送你去明庄,好快些完成大哥交代的任务,下午还要奔去江城呢。”
“大忙人,这么忙。”我起身回到屋里换了衣服,便随着梁志恒来到明庄。梁志恒把我送回明庄,便逃之夭夭。
哥哥见我到来,便吩咐下人为我煮了一杯咖啡,哥哥虽然买下明庄有好些年,但是我来明庄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早前他买下明庄的时候来这里看了一次,后面又跟明绮来了一次。还有一次就是明绮离开的时候,哥哥疯了一般,差点把整个鄞城都翻了过来,后面找了十天十夜,还是找不到人,才放弃。至明绮离开后,哥哥便再也没踏入明庄。偶尔有几个人提到明庄,哥哥便会大发雷霆。渐渐的,大家也知晓,在哥哥的心中,明庄是哥哥的痛处,是哥哥最忌讳的地方。
哥哥将一份文件交与我手中,我疑惑的看着他,问:“这是什么。”
哥哥拿着咖啡,抿了一口,继而回答我的问题“你看了就知道。”
我抽出手中文件袋里的东西,离书,这两个又大又黑又粗的字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哥哥,又看着末端处,那两个名字,姚御风,苏暮倾。我放下这份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的离书,轻轻的笑了笑,说:“哥哥,你又逗我玩了,哥哥好久没逗我笑了。可是哥哥,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哥哥摇晃着我的肩膀,拿起离书。“苏暮倾,你醒一醒,你还想做梦做到什么时候。这一场对于你来说,毫无意义的婚姻,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你只不过是因为迟奕轩才嫁给了姚御风。姚御风一去三年,还带着个美娇娘回来,你不趁现在,还待何时?”
我挥开哥哥的手,拿过离书,对着哥哥的面,将离书缓缓的撕开,撕成了碎片,往上抛,碎片就如雪花般慢慢的飘落,有些落在我眼前,有些落在沙发上,这场景可是好看得紧。“我为什么要放手,姚家多好啊,姚家就是我的家,我就是要折磨他们,慕琉月该死,姚御风更该死,他们每一个人都该死。”我怒吼着,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下去,杯中的咖啡溅到哥哥的身上去,银灰色的西装上加了咖啡的味道。
哥哥气愤的站了起来,指着我,青筋浮现,喝斥道,你真是疯了。
我推开哥哥,一劲儿的想要逃开。
哥哥将我拉了回来。
我痛哭着,捶打着哥哥“我最讨厌哥哥了,哥哥,你不要逼我。哥哥,我也好痛,好痛。”
哥哥抱着我。安慰我说:“暮倾,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逼你,哥哥是为你好,这么多年了,哥哥是希望你能跳出那个深渊,好好过日子。”
“既然是深渊,跳进去了,又怎么可能爬得上来。哥哥,你不也是跳进那个深渊不肯出来么?”哥哥背脊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戳了他的伤口一般。哥哥一直安慰着我,抚平我的情绪,我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喊着奕轩。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离开我们了,我记得那天,妈妈穿上漂亮的衣服,爸爸抱着妈妈坐在杏花树下,吹着口琴,妈妈靠在爸爸的肩上,静静我睡着。爸爸告诉我和哥哥,妈妈睡着了。我和哥哥都安慰自己说:“妈妈累了,睡着了,明天早上就会醒来了。”哥哥擦去了爸爸眼角的泪水,安慰爸爸说:“妈妈累了,明天就会醒来的。”可是,天黑了,亮了,妈妈还是没醒来。妈妈终于还是走了。妈妈下葬的那一天,漫天的杏雨,就如一场雨,爸爸抱着我和哥哥。送别了妈妈。
我哭累了,在哥哥的怀抱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渐渐的黑了,哥哥问我,要留在明庄,还是回去。我选择了回去。
告别哥哥的时候,我发现哥哥的头发里有一根银丝,便帮哥哥拔了下来,心里一颤,哥哥还不到三十,就有白头发了。心中一颤,弱弱的说:“哥哥,小倾又让你操心了。”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妹妹,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有哥哥在呢。”
我往哥哥的身上一抱,便跑上车,哥哥交代司机送我回去,我在车上向哥哥挥手。恍神间,四年了,一切都变了。初初见时,那北江荡漾的水里,倒影着一位青涩的少年,浓眉剑眼,意气风发。转眼间,那位少年便不见了,无处可寻。